TEXT & PHOTO BY 何兆彬
「我喜歡大自然,一直不喜歡城市,總覺得城市覺得很吵,很想躲在靜的地方。」幾年前姚冬穎還在藝術學院讀書,閒時喜歡往離島裡跑,有次坐船到坪洲,經過青洲、小青洲,她在堅尼地城附近看到海上凸出兩個小島,「原來香港有很多這些小島,之前我很少留意。」她開始發掘資料,認識了狗髀洲、吉澳等一大堆並不算很出名的小島,「我覺得很有趣!它們是香港是一部分,但我們又不太熟悉,我不斷搜索,找出這些島的名字和歷史,發現香港大大小小的有260多個島嶼。」
其中一本絕版書叫《Mapping Hong Kong: A Historial Atlas》,1992年出版,詳細的收錄了由百多年前到今天的香港地圖,其中收錄十八、十九世紀的香港地圖都是手繪的,當中包含了蒲台島、昂船洲等島嶼,此書絕版多年,三幾百元的地圖集如今價值3,000多港元。從前的製圖者在沒有現代科學的知識下,手繪地圖,比例並不準確,但如今看來另有一種風味,「看舊地圖,例如昂船洲是超乎比例地大,因為從前船員靠地圖航海,在大海全靠看島嶼的形狀去確認路線。我覺得這些地圖很得意,就開始去替小島創作角色,將角色放在自己的地圖上。」
今天主攻繪畫,但當初Wenda的創作先由攝影開始。2019年,她先在網上先找到小島的原來位置,再到實地上,拍下兩張攝影作品,拼成一張。作品上左邊的圖片,拍的是原本海岸線的位置,右邊一張是原本小島的位置(填海後已與陸地相連接),她自己充當模特兒,左右兩人仿如穿越時空般牽起了手。這系列作品包含了香港歷史,同時因為相中人穿越了時空,帶有一種魔幻詩意。直至去年,她在WMA舉辦的《落葉尋根》展覽中用上繪畫、攝影、雕塑等多種手法,補遺香港島嶼的歷史,作品如《秘島拾遺》,她在已消失的小島上拾來樹葉,製成紙張,再創作出十九個紙雕,去紀念那消失了的十九個島嶼,當中包括曾在維港上的奇力島,因發展新機場而被填平的欖洲,她說:「這些故事很容易被遺忘,我想用作品記下香港曾發生過的這些事。」新展覽《我地》絕大部分創作都是繪畫,此前她先畫過
《九龍記》、《香港記》,這次Wenda繪製更多更大的地圖,畫面積更大的《新界傳》,創作更多角色,「《港島記》是兩年前的作品,比較早期。很多人說港島像青蛙,但我沒有把它畫成青蛙哦。這次畫《新界傳》,畫內也出現了港島,它變成了一隻捧着香爐的恐龍,因為傳說因為香港像個紅香爐,這是香港的得名的由來。」據1822年《廣東通志》記載,在清嘉慶、道光年間,「紅香爐」是香港島的地名,但明萬曆年間《粵大紀》所附「廣東沿海圖」已記載香港一名,位置約在黃竹坑與香港仔一帶,至於「紅香爐」是否香港全島總稱則一直存在,則未能證實。
在網絡上,可隨時找到不同年代的地圖, Wenda透過電子版(e-version)地圖,一層層的對比海岸線的變化,見證了填海怎樣不斷的改變海岸線,她思考大自然與城市的關係,「一個原來很Organic的地方,慢慢就變成一個很四四方方的地方,其實每個地方都沒有自主,受人控制改變。城市和自然好像是共生,又好像有很多衝突。」
這次繼續島嶼創作外,她也開始繪畫老樹,而且特別着重畫石牆樹,「城市和自然的關係,既衝突又共生,石牆樹也一樣。」港島的石牆樹集中在中、上環,其中佐治五世公園附近的巨樹就被她繪入了畫中,「石牆樹生命力頑強,十分吸引。這樹的旁邊是牙科醫院,附近有好多斜路,整個公園就像裝在一個大盒子裡面一樣。」Wenda觀察它們的紋理,看樹的根部怎樣延伸,在石縫裡繼續生長。細心一看,畫裡很多細節,公園裡的足球場有兩人在踢球,也有人在休憩。展覽同時展出寫實風格的同一棵樹,其實是她在實地畫下的素描,風格比較寫實。
細看Wenda的畫作,會留意到她參考了古代手繪地圖的風格,同時受到《山海經》、日本浮世繪、日本漫畫等影響。她承認最愛畫妖怪的水木茂正是她喜歡的漫畫家,「若你看從前的地圖,會看到五十年代開始地圖大受西方影響,開始精細,標示的距離十分精準。但十九世紀的航海圖,還沒有這些工具。最初我研究地圖,後來才開始看浮世繪、水木茂。開始創作這系列時,我還在藝術學院上課,創作上由導師指導,當時她提醒我,可以把舊地圖放進創作裡去,看看做出來的感覺如何。」由地圖的香港史開始,她再回到藝術手法上,「我發現古地圖的線條很能表達到中國藝術的特色。中國藝術會把不同視角,放進同一畫面之中,效果很有趣。」老師同時建議她讀《芥子園
畫譜》,學習裡面怎畫人物和花鳥。她看浮世繪,又發現當中與中國畫也有相近之處。
像很多藝術家一樣,Wenda年小時就愛繪畫,不同的是她本來沒選這條路。她在家中是老大,成長時感到經濟壓力,中學本來選了理科,想日後賺取更高薪金,但進理科後學業成績沒有特別好,到升大學時選科時選了心理學,一心想畢業後也許可當社工,畢竟她喜愛聊天和助人。不過她在大學只讀了一年,因遇上朋友向她求助輟學了,可惜與朋友合作的事,也只做了一陣子又告吹。
「那時還年輕,要想前路要怎樣走。我在經濟上有困難,就先去了工作賺錢。」她先後做過銷售員、診所護士、法院文員等工作,沒有一份喜歡,存了一些金錢,反而讓她想到可以回到校園,「香港每個人都是大學生,但沒有就很吃虧。我發現自己還是喜歡藝術。」當時她剛好在藝術學院的畢業展看到方梓亮的作品,深受打動,「那是一幅很舊的很大的木板,上面畫有很暗的顏色,我在畫前看了好久,原來藝術可以這樣觸動你的內心!」她報讀了澳洲皇家墨爾本理工大學(RMIT)和藝術學院合作的課程,然後順理成章再修讀學位課程,總共四年,2020年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