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與火的協奏：與時代熔接的靈魂

要數過去的藝術月其中一個最矚目的展覽就一定是由Ben Brown Fine Arts舉辦的「宇宙力場：Gerhard Richter與Sean Scully的未來圖想」展覽（由藝術歷史專家Joachim Pissarro策展），在Asia Society這個偌大的空間全方位沉浸在這兩位二十及廿一世紀最重要的抽象大師的平面作品中；雖然這個部分已經完結，但展覽亦繼續在畫廊於黃竹坑的空間中舉行，將兩位大師的藝術對話以更親密的形式延伸——藝術、創作、宗教、戰爭、政治、大自然、人性⋯⋯在戰爭和歐洲/美國的藝術過渡中生存下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戰爭與童年

是次展覽由藝術歷史專家Joachim Pissarro策展，他形容這次的聯展似乎是理所當然的，兩位大師在藝術史、地位、創作、甚至是成長及背景都有極相似的重疊，但又有趣地從來沒有人將兩者的作品同場展出，「他們二人的風格及顏料的運用非常兩極化，但同時又在做同一件事——探索和揭示『抽象』的新定義及方法。」年屆92歲的Gerhard Richter雖然沒有出席展覽的宣傳或當時於香港舉辦的講座，但Sean Scully見大家見面時則形容自己跟Richter是「ice and fire」，二人在歷史上是最重要的抽象派倡導者之二，「回看七十年代，我們二人的展覽曾向着同一方向發展過，但當然Richter傾向將抽象主義跟攝影聯繫起來，而我則傾向一個比較現代的手法融入雕塑，或將當期時的崇高莊嚴的『美化』取走。」

Gerhard Richter生於1932年，是希特拉掌權的前一年；童年在共產主義的教育及意識形態中長大，就連一開始在東德成為稍有名氣的藝術家也是憑藉「Social Realist artist」這個身份（後來他跟太太Ema逃離到西德後就將大部分東德時期的畫作燒掉了，據記載就只有大概五件作品碩果僅存）。策展人Pissarro都對兩位藝術家十分佩服，尤其在於應對作為他者的身份這一塊，「很多人在Richter抵達西德後表示『他終於可以感到回家的舒適』，但事實是他就從來沒有去過這個地方，這是一個全新的世界，對他的想法、價值觀充斥住矛盾及衝突；對稍為年輕一點的Sean Scully亦如是，離開北愛爾蘭憲政緊張局勢去到英國生活，卻遇上父親因成逃兵而入獄、童年飽受歧視等。但兩位藝術家卻展現出無限的變化與多樣性，以障礙及磨難成為『庫存』。」Scully對此的應對簡而精，他說「我覺得有趣的是，在某種意義上，歷史界定了你『可以』做什麼。今次的展覽就清晰地展示了我們二人因應時代而衍生的原創性，可形容為一個新『發明』，但比較像是心理上的。」

戰後的藝術及美學變化

二戰後，跟經濟、文化等領域一樣，藝術界亦看着美國的風頭行事，「當時的藝術發展靠減法，可以拿走的都拿走，這就是極簡派藝術的形成；但留意，極簡不是『禪』（Zen-ism），只是單純而強硬的去除。但這個生命周期終有一日會完結的，譬如你畫一頭驢，去到只剩一隻眼，你就要開始慢慢『加』、重新建立一些新的東西。」策展人Pissarro跟Scully同樣認為當時紐約盛行的極簡藝術派是「去人性化」的做法，Pissarro甚至形容是「跟humanism距離愈遠愈好，像一個『完美』的機器而完全抹去人類的痕跡。但相反，Scully跟Richter所做的是拉丁文所說的『factura』，就是純粹地去製作，二人堅持藝術都是創製而成的，拒絕將藝術產品機械化。」

Pissarro將兩位藝術家的作品一同展出，是因為他感到兩者都難得地、奢侈地能夠將人性及生命重新加入作品當中，將這個恍似傳奇的元素以圖像展現大家面前。回看這段歷史，作為時代的見證者，Scully對這個時期的總括非常敏銳，「我見到二戰後大家都對外在的崇高之美有種執着和追求，由榮格理論及超現實主義所引伸的抽象表現主義（Abstract Expressionism）是一種讓人類逃避的方式，從人類互相殘殺的事實抽離，即使至今我們仍然互相殘害。但現代的我們所關注的議題亦有所改變，因為人類存在正面對新挑戰——環境，所以我的新作（例如《Landline》系列）都嘗試跟大自然建立關係，可找到風景畫的痕跡，猶如日夜之間所無限延伸的地平線。」

看着是次展覽，看到的不只是過去接近一個世紀的藝術及歷史，而是兩股對抗所謂潮流、發展而作出的「reaction」，不一定要反其道而行，而是如何在洪流中貫徹自己。誠如Scully形容自己深信的道理，說spirituality應是如何熔接一切，要找的是大家有什麼共通點，而非一直強調有什麼在分開着大家。「我相信大家都有靈魂的，而這個靈魂是大家唯一真正擁有的東西；身體呀什麼的，一切都會腐爛。」這就是Scully所相信的宇宙。

宇宙力場
Gerhard Richter與Sean Scully的未來圖想展覽
由Joachim Pissarro策展
地點：Ben Brown Fine Arts, Hong Kong
日期：即日起至6月29日

TEXT BY JAZ KONG IMAGES COURTESY OF BEN BROWN FINE AR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