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媒體藝術家張瀚謙︰不以有涯隨無涯

藝術創作也要跟着時代走，在新媒體藝術，甚至近年走入大眾視線的Art Tech之中，創作並不一定純粹全來自於藝術家的所思所想，很多時是某方提供了一個空間、大方向、意念等框架，再讓藝術家盡情發揮，多媒體藝術家張瀚謙(Chris)便是這一潮流的佼佼者，他近年的作品不僅融合了傳統藝術形式，還巧妙地運用了現代科技，探索了藝術與科技之間的深刻聯繫。

TEXT BY MIU LAU

PHOTO BY BEN TAM(部分受訪者提供)

Chris擅於創作新媒體藝術裝置和前衛電子視聽表演，他多年來不斷積極探索聲音、影像及創新科技，亦憑藉新媒體藝術向東、西方傳統哲學致敬，糅合傳統和未來的概念，融會革新於其沉浸式聲境、生成藝術和數據藝術之中，當中有突破傳統東方水墨書法美學的《墨池記》、《墨潮系列》，或是從中國現代藝術家吳冠中作品中獲得啟發創作的藝術裝置《吳冠中 X 張瀚謙》——《若水》和《瀑林》，亦有近來探討未來電影模式的新作《Cinemorpheque》等，帶來別開生面的欣賞角度。

多元融合的藝術實踐

Art Tech的世界遼闊，由多媒體藝術到新媒體藝術，都是不同科技和技法的運用，由初時的動畫及短片，演變至近年大熱的VR、MR，甚至AI的應用等，八十後Chris便成長於這個不斷變更進化的新媒體藝術世界。「在我讀書時，『Art Tech』這個詞彙並不存在。」他回憶道︰「90年代的微波國際新媒體藝術節(Microwave)，見證了香港由Video Art走入多媒體藝術之路。我中學時開始接觸到多媒體劇場，比如『進念』的演出，也去國外看了一些結合空間、影像和聲音的多媒體裝置表演，雖然當時並不清楚這到底是什麼，但我喜歡看到作品有不同呈現或體現方式，不僅僅是傳統的繪畫或音樂，從中令我對這種藝術形式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新媒體藝術最令Chris著迷之處在於其能夠刺激不同的感官，並且具有極大的發揮空間。「新媒體藝術可以涉及許多不同的可能性，不再只是繪畫用的畫筆、音樂用的樂器，可以用不同的方法去呈現，涉及聲、畫、燈光等多媒體效果，甚至使用一些高科技，或者超越感官的技能，比如植入身體的生物科技等。相信在不久的將來，我們會看到越來越多的各式各樣的新技術應用。」

Chris對Art Tech的定義有自己的一套理解，「Art Tech意指在這媒體內做藝術，我們會反過來說是Tech Art，重點在於使用科技去創作藝術，而不是在藝術中加入科技元素。對我來說，Tech Art是技術範疇的運用，亦是創新手法的呈現，因應作品的主題需要，用相應的科技工具去呈現。」

未來電影體驗的探索

就如近來在藝術館舉行《感知之維——萬物與自我的多重探索》展覽中，Chris跟創作團隊打造出人工智能及互動裝置的藝術作品《Cinemorpheque》。作品以未來沉浸式電影體驗出發，靈感源自經典電影，展現出不同的標誌性場景。作品運用來自生成對抗網路的機器學習模型，學習超過一萬張圖像而生成虛擬變形視覺，最終以抽象粒子圖像呈現於屏幕之上，此時觀眾走入場景之中，在屏幕投映出虛擬的三維剪影，疊合到生成的景觀內，共同穿梭虛實之間，讓觀眾沉浸在人工智能打造的嶄新景觀領域。

Chirs解說道︰「在這個場景中，我們使用了粒子技術來貫穿空間，這些粒子由電影的圖元構成，講述時間和空間的立體變化。觀眾在屏幕前流動遊走，隨之粒子的轉變象徵着無限的時間空間狀態。觀眾可以感受到不同的場景變化，每次體驗都是獨一無二的，因為程式是隨機的，每次的場景都不相同。」

他直言在新媒體藝術當中，互動性已經成為一大趨勢，《Cinemorpheque》讓觀眾在沉浸式體驗中感受電影藝術的魅力，並與作品產生深度的互動和連接，他希望觀眾能夠從中探索對未來電影的新理解。「既然科技已經發展到可以佩帶VR、AR器材來體驗不同的場景，或是AI能把你的樣貌轉移映射到某個角色上，令人反思未來的電影是否需要有一個角色？我們是否還需要去電影院看電影？」同時《Cinemorpheque》也含蓄地回應了媒體藝術的起點，「媒體藝術的開始正是因為電影的發明，許多早期的媒體藝術作品都把具備聲畫的電影作為一種新媒介的呈現方式，成為裝置藝術的一部分。」

科技與人文的交融

在科技日新月異的大時代背景下，Chirs認為多媒體藝術家並不一定要時刻追求最新最厲害的科技技術，「以有涯隨無涯」只會讓人感到疲憊。 他一直在思考如何將傳統藝術與現代科技相結合，創造出獨特的藝術形式。「我更注重技術與藝術的結合，很多時候科技給人感覺很冰冷很堅硬，如何將科技應用融入到能夠輕易觸動人心的藝術中是個關鍵。」

在香港故宮文化博物館展出的藝術裝置《浪書》便以機械臂舞動絲帶，帶出Chirs對傳統中國書法的愛好和反思，「機械臂本身是很硬的，但用機械臂帶動絲帶，觀眾看到絲帶的飄動，感受書寫時的律動，這不僅是為了展現漂亮的視覺效果，而是要讓觀眾明白作品背後想要傳達的資訊，感受中國書法的韻律和力度，尋找書法的美。」

內心平和的藝術追求

「在我的個人作品中，並不一定會使用那些技術要求極高的元素，早期會用好多新的互動電子零件，現在則多應用AI。不過我現在更希望在作品的資訊傳達上達到一種內心的平和狀態，我非常喜歡東方哲學，尤其是道家思想，因此，你會看到我的作品很多時候都是冥想式，或者可以說是從一種精神層面出發的。」從《吳冠中 X 張瀚謙》——動態水墨瀑布裝置《瀑林》便能體現出他將科技結合東方哲學的詩意。

《瀑林》是將城市的降雨量轉化成水滴，經機械裝置滴落，在板面上留下恍如墨跡的水滴痕跡，形成動態水墨瀑布，這種動中帶靜的特色，正好呼應了吳冠中以大量留白空間及簡潔線條的創作風格。「我創作了一個持續滴水的瀑布，不同的水滴通過水條線滴落在板面上，營造了一種瀑布流動的感覺。板面並不是什麼新技術，而是浴室常用的矽藻土吸水板，這種特殊材料能迅速吸水並令水滴痕跡逐漸消失。」他一向重視作品的呈現和體驗方式，只希望更能觸動觀眾，引起他們對作品深層意義的反思。

Chirs的藝術探索不僅是對技術的應用，更是對傳統與現代、東西方哲學的深刻融合。他的作品在不斷變化的科技浪潮中，保持着對藝術本質的探索與尊重。「我相信科技的發展會將我們的實體事物虛擬化，如MR的運用會令人反思何謂真實？因為實體的東西越來越虛化，所以對我來說，創作實體藝術變得越來越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