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華沙坐火車抵達維也納已經是晚上,第二天早上便跑到 Belvedere, 當然是要去看Klimt 的 “Kiss”,但最主要是去朝拜 Egon Schiele。Klimt 是 Egon 的啟蒙老師,二人都的作品都充滿符號、性別、性、神話及慾望等,非常 confrontational。Klimt 用華麗耀眼的金去挑舋觀眾,Schiele 用異似尋常的顏色、稜角般的人體面貌,近乎殘酷的赤裸,去刻劃人世各種憂怨的劇情。生於十九世紀末,在戰亂加上傳染病籠罩的歐洲維也納,Schiele的一生都是個悲劇。親歷父親如何被錯亂精神及自殺傾向的困擾,母親下嫁他父親時才十七歲,不知何故新婚夜會在丈夫經常流連的妓院渡過,被丈夫傳染了梅毒。或許因此 Shiele 帶有點點的 Oedipus complex,他畫中的女性不論是在 highly sexuality charged 的 “Pair Embracing”及 “Masturbation,或是家庭主題 “The Family” ,既不像他的情人Wally Neuzil,亦沒有半點妻子 Edith Schiele 的影子。總覺那是他對母親感情的投射。Schiele 繼承了父親的悲劇,1918 年妻子在懷孕六個月時,染上流行性感冒病逝,數天後 Schiele 亦隨妻兒離世。
Schiele 畫筆下的人像總像在痛苦中掙扎,眼神都是空洞哀傷。在 Belvedere 流連了大半天後,意外地發現德國藝術家 Frank von Stuck 的 “Sin and Secession” 展覽,他畫女演員Tilla Durieux 怪誕得令人毛骨悚然。展覽中讓我看得入神的不是 Tilla Durieux 的人像,而是 von Stuck 的 “Lucifer”,這畫旁邊展示著的是 Schiele 畫的出版商人 “Eduard Kosmack”。兩畫並排是因為當年 Schiele 寫信給 von Stuck,希望得他推薦能以 “Eduard Kosmack” 的人像,在 Munich Secession 中展出。von Stuck 是這個以革新藝術為目標的藝術家組織的領軍人物,Klimt 後來跟隨成立了 Vienna Secession。Schiele 畫中的 “Eduard Kosmack” 正襟危坐,但眼神卻是憂怨哀傷,旁邊 von Stuck 的墮落天使有著相同的眼神。關於Lucifer的故事:衪帶同其他天使造反,觸怒了上帝被折翼而墮進凡間,受盡人間的苦難,另一說法是 Lucifer 正是邪惡及充滿慾望野心的撒旦。
von Stuck 這幅墮落天使沒有面目猙獰,卻是手托腮,在藍黑一遍中空洞雙眼有著無盡的悲傷。Lucifer 帶領天使們造反,是邪惡的象徵。但 von Stuck 的 “Lucifer” 看來像是心中有愧,是悔疚又是恐懼,是藝術家希望表達壞人作惡,心底內是知道自己的邪惡嗎?還是在挑戰世俗道得規範中的所謂邪惡呢?von Stuck 有一系列半人馬 (centaur)畫像。半人馬在希臘神話中是粗獷、不文明及色情的代表,但von Stuck 的 centaur 是充滿人性及勇敢非常。甚麼是邪惡?甚麼是善良?或許並不是那樣黑白明確的。都說我們都有一個天使護蔭,但假如那所謂天使在開始時,以魔鬼的姿態讓你嘗透苦楚,苦過後才發現人生的快樂都是經歷苦楚後而來,當初那個是天使還是魔鬼呢?von Stuck 其中一個學生就是 Paul Klee,Klee 也有一幅名為“Angelus Novus” 的天使像。 Walter Benjamin 在 1921 年買下 Klee 的“Angelus Novus”,他在歐洲流離失所逃避納粹迫害時,也一直帶著此畫,當中的天使便是他對所謂歷史進步的比喻。畫中的天使晴眼瞪著某方,嘴巴及翅膀張開,似乎從若有所思中回神過來。天使臉向過去,腳下卻堆著歷史中的苦難,衪站在那裡警示世人,可是風暴吹來,那風暴就是歷史的進步與末來。 Klee 的 “Angelus Novus” 沒有天使臉孔,那張古怪的模樣有點像圖騰,整幅畫其實更似一張中國的符咒,是正是邪沒有清晰的答案。
想起很多年前的由苦榮、小苦妹合唱的《孤兒仔》開首有這樣的歌詞:「傳說世間每個人也會有一位天使護蔭,縱使渺少彷如微塵,仍可棲身當愛人呼吸⋯⋯」我想不是傳說,每個人確實有天使護蔭,但那個天使是何等模樣,假如是一副von Stuck 的 “Lucifer” 淒怨的模樣,你可會認出那個是帶來護蔭的天使,縱使祝福會在傷痛過後才發生? Wim Wenders 的電影《柏林蒼穹下》中,天使為愛而自願折翼墮入塵世間,那是因為一己的慾望,就如電影的英文名字“Wings of Desire”一樣,還是願意成為凡人守護所愛的人,這個最能說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