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客張肇基：從《胭脂扣》說到《塘西花月痕》

2023年4月1日及12月30日，分別是張國榮及梅艷芳先後離世20週年，電影資料館舉辦兩位超級巨星的專題放映「芳華再續」，當中4月23日在香港文化中心大劇院特別選映，兩人合演的經典電影4K修復版《胭脂扣》，還設有映前座談會，由導演關錦鵬及影評人喬亦思主講。（可惜關導演臨場因事未能出席）

電影改編自李碧華的同名小說，故事背景設於1934年的香港，經常出入風月場所的南北行太子爺陳振邦（十二少，張國榮飾），在石塘咀倚紅樓遇上名妓如花（梅艷芳飾），兩人隨即陷入熱戀並有意結婚，但男方家人不接受風塵出身的如花，十二少憤而跟如花在外雙宿雙棲，但因為離家出走，經濟來源已遭斷絕，在山窮水盡之下，兩人相約一起服毒殉情。如花在黃泉之下未見十二少，五十三年後返回陽間尋人，得悉十二少自殺未遂獲救後跟他的表妹結婚，後來家財散盡，如花最後見到貧窮潦倒的十二少，感覺痴心錯付，萬念俱灰地離開了人世間。

在4月初購得4月23日《胭脂扣》戲票後，想起三聯書店這一、兩年以來，都有本名為《塘西花月痕》的書，陳列在「香港專題」系列書架上，有一天忽然興緻大發，就亳不猶疑付款$300，買下這套上、下兩冊達750頁的奇書。

750頁巨著從何讀起？看著目錄，第十節「青樓情種自殺殉情悲喜劇」十分吸引，讀下去竟然有點像《胭脂扣》的情節，而結局卻是喜劇收場。

話說一位青樓女子名喚玉卿，出身良家，迫於環境淪落風塵，但面貌端莊，品性純良，有大家閏秀風範而無青樓陋習，恩客嚴氏子欲娶之為妻，當然為男方雙親所不容，兩人相約在酒店房間吞服安眠藥自殺，經醫生診斷後宣告死亡，奇妙的是，半夜有女護士經過殮房，聽聞有呻吟聲，發現兩人還未氣絕，搶救後漸趨甦醒，但留醫十天仍未度過危險期，再過兩星期，兩人精神漸復，但全身渾黑，醫生斷言，服食過量安眠藥等於中毒，將來退去一層皮，重新生過肌膚才算復元，並指出這種死裡逃生的機會，是萬中無一。經歷災劫，玉卿找到高人指點，並向嚴氏子雙親說項，最終「有情人終成眷屬」，青樓情種自殺殉情變成大團圓結局。（《塘西花月痕》上冊，p.84-p.101）

誰說「自古歡場無真愛，自作多情正蠢才」？歷史上李香君、李師師、柳如是，南音《客途秋恨》所說的麥秋娟，以至與民國蔡鍔將軍相戀的小鳳仙已留為一時佳話。

香港自開埠以來一直實行公娼制，至1903年香港政府以改善衛生為由，強迫在水坑口經營的華人妓院及酒樓遷至石塘咀，自此便進入塘西風月期，塘西是指西環屈地街至堅尼地城一帶。至1935年港府立令禁娼，塘西風月遂成為歷史陳跡。

1956年6月下旬開始，羅澧銘（1903-1968）以「塘西舊侶」的筆名在《星島晚報》副刊發表塘西風月史，他本人以塘西風月時期過來人的身份，以其親身經歷，撰寫塘西妓院的眾生相，後來結集出版成為《塘西花月痕》。除了上文的「自殺悲喜劇」，也有「小鳳輕金錢重信義」，對風塵女子頗為同情，另外寫客人這一方，有「廢大少鬥闊為花亡」、「烟局・汽車・名妓散一副身家」、「仇公子打賭一個月花五十萬元」等，放在今天的處境，仍讓人歎為觀止。

時至今天，塘西風月早已煙消雲散，也許筆者孤陋寡聞，當年的圖片見過不少，文字紀錄卻不多，《塘西花月痕》並非黃色小說，作為香港的歷史掌故，實在值得一讀再讀。

文、攝：Johnny Cheu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