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覓靚聲 才是收藏真諦

當許冠傑在香港70年代掀起粵語歌曲潮流的同時，亦是歐美流行曲盛行的年代，60後鄧漢深（James）便成長於這個音樂百花齊放的美好時代，更由收藏黑膠唱片，到開唱片舖，甚至開設全港唯一的唱片博物館，開展將歌曲母帶靚聲原音數碼化的浩大工程。即使他近年身體狀況已大不如前，很多事也力不從心，他仍笑說有這大半生與音樂為伍的快樂時光，使命已經完成，此生無憾。

TEXT BY MIU LAU
PHOTO BY BEN TAM

在銅鑼灣某大廈內的唱片博物館，5百多尺的地方盡是黑膠唱片、磁帶、留聲機等共2萬多件的珍藏，當中有他最喜歡的Eagles、The Beatles等珍貴黑膠唱片，亦有來自紐約的拍賣會、從未發行的John Lennon練歌自行錄製的Imagine 45轉母碟，或是日本歌姬山口百惠不同版本的唱片等，相信唱片迷一進入博物館也捨不得離開。在店內正中央擺放的1903年出品愛迪生發明的滾筒式古董留聲機最顯眼，「這部留聲機可錄可唱，藍寶石唱針永不磨損，能帶現代人超越過百年的歷史，試想想用1903年的留聲機，播放1965年Beatles的歌曲，多神奇。」

每位來到唱片博物館的訪客，總會感受一番真正原音靚聲的洗禮，那恍如耳邊周遭發生的音韻共鳴，即使對黑膠唱片與母帶原音毫無認識之士，也能隱若領略到James經常掛在嘴邊的「又濃又厚」聲音味道。

開店踏上音樂路

小時候James的哥哥們最愛夾Band，震撼靈魂兼耳膜的搖滾樂是他的啟蒙音樂。他在12歲時買下人生第一張黑膠唱片，至今仍記得當時播放唱片的感覺，「黑膠唱片的聲音充滿質感又温暖，是任何CD、卡式帶都無法取代，這是它的靈魂。」後來出來社會工作賺的每一分錢，他也放縱喜愛全都拿來買黑膠唱片，「雙格床下面放滿一個個紙箱，裡面全是唱片，後來甚至床尾都放上紙箱，寧願縮着身子睡也要繼續買唱片。

隨着八九十年代的Disco大流行，坊間熱愛節拍強勁的歐美音樂，唱片事業的前景大為看好，此時James終於一嘗興趣和工作的美好結合，在家人資助下開設一間只有約60尺的唱片小店舖。「初時完全不懂得做生意，批發都不知從何入手，只希望日夜都能聽自己喜歡的音樂，聽到不想聽為止。」他也想不到憑着對流行音樂的觸角，能夠拿下代理直接從外國入口唱片，從中賺到人生的第一桶金。他後來更收到崇光百貨開設專櫃的邀請，將唱片店開在最熱鬧的黃金地段，繼續發揚唱片文化。

後來隨着Disco的式微，以及CD的興起，唱片生意漸漸式微，James在2015年轉移陣地變身為樓上舖，想不到竟促成唱片博物館的誕生，也開展了尋找歌曲母帶的原音靚聲，將原音以數碼化定型，打造全球音樂數據庫的浩大工程。

傳承真正原音靚聲

「做了唱片幾十年，去到樓上舖時才突然有新想法，想把真正的『原音』呈現人前。買了不少機器來將母帶原音變成數碼化歌曲，即使音質在過程有一成的失真，也盡可能將歌曲中那種特有的味道保存下來。」歌曲母帶是指在錄音棚原始錄製、已編輯完成的磁帶或光盤，可用來複製和製作音像製品，「歌曲母帶足以跟名畫相比，在我眼中是達到蒙娜麗莎級別，是拍賣的藏品，極之珍貴。事實上，除了母帶能夠保存原音達到百分百之外，其餘載體也會『失真』，如卡式帶約保存五成、CD約保存三成等。」在早些年身體狀況尚好時，James不時於不同國家和地區奔走，只為收集母帶，還不忘緊盯着世界各地的唱片製作人，見他們撒手人寰後拍賣生前唱片時更要打醒十二分精神，務求搶購到真正的歌曲母帶。就如2012年美國傳奇爵士樂家NatKingCole的遺孀病逝，在她的遺產拍賣中，他獨攬二百多盒母帶及金屬母盤，全是唱片公司錄音後直接刻錄的版本，可謂極之珍貴。

高下立見的對比

至今James收藏的母帶約有四千盒，原音數碼化歌曲約13萬首。猶記得幾年前有位荷蘭交響樂團的首席小提琴家到訪博物館，James特地為他找出1959年蘇聯小提琴家Leonid Borisovich Kogan演奏的《小提琴協奏曲》母帶來播放。小提琴家聽完後驚覺原來某段樂章的頭段和尾段是使用不同的演奏方法，慨嘆自己多年來也用錯了演奏方法，也教錯了學生。James對保存原音的種種研究，讓他的黑膠文化添上教育與傳承的意義，甚至開班講課，就連美國總領事、香港交響樂團樂手、演藝學院教授等都上過他的課，而演藝學院前任校長華道賢更邀請他代表香港在國際學術會議分享研究成果。

他直言要分辦真正的母帶，只能靠豐富經驗，需要擁有對聲線音頻的高辨識度，至於我們平常人若要感受母帶的與別不同，則可從簡單對比下來感受分野，「先聽第一版母帶，之後再對比MP3版本，最後再聽磁帶版，就能分辨音色和音質的不同。」他最喜歡The Beatles的歌，其結構簡單動人又耐聽，「用接近原聲的母帶播放，歌詞咬字全都聽得清清楚楚，唱的是最基本的生活、情感與人生，真誠又令人有共鳴。」耳伴隨即響起TheBeatles經典歌曲《Yesterday》，在不同版本對比下才能細味箇中筆墨難以形容的奧妙感。

James慶幸在人生的下半場，發現了保存歌曲原音的重要使命，「唱片迷不應該只是收藏，希望他們能找到真正的靚聲，要懂得分辨。不過要所有人都買母帶是荒謬，但我可以設立和分享母帶原音的指標，有指標才有根據，當聽到接近指標的音質時，是用錢都買不到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