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關注建築、空間的書籍突然多了起來,出年出版,由建築師彭展華(Bob)撰寫的《未知的香港粗獷建築》,以粗獷建築的定義,挖掘香港的歷史,記錄並書寫這一段香港建築文化,備受討論。今年Bob再將多年來文章結集,出版只有掌心大小的《建築文雜》,為什麼?作為今年舉辦,第一屆Open House HK統籌委員之一,他又怎看香港的建築和建築文化?
TEXT & PHOTO GRAPHY(PORTRAIT):何兆彬(部分相片由作者、出版社、OPEN HOUSE HK提供)
記錄粗獷建築
2023年書展,《未知的香港粗獷建築》出版,惹起一番討論,香港出版的建築書籍本來並不算多,香港竟然有不少粗獷建築,令人意外。作者彭展華(Bob)是香港建築師,早在出版之前,先申請過資助,做了大量研究,舉辦兩次粗獷主義主題的展覽。Bob寫建築專欄近十年了,今年書展,他更將多年來專欄結集,出版了只比掌心大一點的《建築文雜》。他也是早前Open House HK統籌委員會成員之一。
「寫完《粗獷建築》覺得要寫書很不容易。出版緣起,是有朋友談起其實我寫散文十年,文章不少,我一直覺得它們有時限性,當年寫的文字不是很有參考價值,但朋友着我再去看看這些文章。我開始看,它們是《粗獷建築》的根基,原來有些脈絡是相關的,可以將它結集成書。」
其實出版《未知的香港粗獷建築》也是個意外,最初他申請信言設計大使(Design Trust)資助,辦的是攝影展「舉辦攝影展純粹是想用攝影來記錄粗獷建築,題材牽涉到歷史、文化、當時的生活習慣、建築師與不同地方的一些連結。有些建築師可能從上海移民到香港,繼續做建築,它的故事有這麼大。」展覽吸引了好些建築師前來參觀,Bob因而遇上一些當年的建築師或建築時後代,獲取了更多資料,「到了我申請第二次資助,才發覺可以出書!」
磯崎新的影響
做建築師,同時寫作,走這條道路,Bob說是受到了一位日本建築大師的影響。「有一年,我在上海一家日本的建築公司工作,老闆是磯崎新,他比安藤忠雄還出名。安藤忠雄形容過磯崎新是日本建築的帝王,他是一個很厲害的人物。」Bob說,磯崎新是第一代被國際認可的日本建築師,「其實在公共層面知道他的人可能沒有太多,但在專業界別,他地位是很崇高的。磯崎新在報紙雜誌上寫文章,八十多歲都還在寫!」他介紹磯崎新常談到的一個案例,是前幾年東京奧運公布主場館的設計,原本由Zaha Hadid設計,但最後推倒重來,變成蘆原義信、丹下健三與隈研吾三人合組的方案,背後推倒重來這件事就是由磯崎新發起的,「因為磯崎新在報紙上寫到,他反對由外國建築師去做東京奧運的主場館!列出的原因還有很多,譬如那方案超支了,Zaha Hadid和東京整個城市的關係不太強烈,為什麼不找日本建築師做呢?因為日本建築師最懂日本文化和生活態度。」
Bob覺得他支持把Zaha Hadid方案換作日本建築師很合理,絕不是偏見或歧視,「1982年,香港舉辦香港山頂俱樂部(The Peak Leisure Club)設計比賽,由Zaha Hadid勝出,其實過程中是磯崎新在垃圾桶把Zaha Hadid的設計撿回來,本來她的方案從初審淘汰了。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Bob欣賞他一直推動全世界的建築文化,他在磯崎新公司只做過一年工作,但雖然只有一年,但了解也多了,「他不只是建造,他會令你了解,其實建築師是可以做到很多其他事情的,例如寫文章,那我就叫自己不如試一下吧!」
Bob一直寫建築,注意到港人一直讀台灣的翻譯建築書,香港作者真的較少,「如果大家都可以每人都寫多一點,會慢慢會知道,建築不是只是實用,不只是法例,不只是建高樓大廈,它可以有生活的面向。建築背後,可以代表到風土人情、氣候及各樣東西。」
到倫敦才愛上建築
Bob年少時也沒有喜歡建築,他本是文科生,中學喜歡林海峰、Michael Lau、LMF,本來是想走設計路的,「有天我大哥跟我說,建築也是設計!他知道我成績好,可以讀建築,但我本來我不知道什麼叫建築,沒有接觸過建築,他說你不要讀平面設計,你讀建築做立體的,也可以做平面啊,」多年後他才得知,原本大哥本想讀建築,但分數不夠,結果叫了弟弟走這條路,Bob笑說,其實讀書過程很艱辛,壓力之大,是讓他找過學校的輔導幫助,「我由會考制度,你答一條問題,永遠都有答案,去到大學突然間,那些東西是完全沒有答案的,討論一些抽象的東西,一些藝術層面的理論,空間的理論,我甚至想過轉系,但因為港大沒有設計讀,只好讀下去。」
雖然如此,他畢業後,還讀了碩士。Bob笑說自己到了這時候還沒有愛上建築,改變是這他要到倫敦實習,人在當地,經常都會見到Norman Foster、Zaha Hadid本人做分享,看了很多展覽,很多建築,「我才開始知道,原來建築不是我印象中的那一種,其實建築有很多不同種類,開始慢慢喜歡了。」
他在香港工作三年,去了上海,在日本的建築師工作室工作一年,又去過維也納半年,一半時間上課一半時間遊玩,東歐、中歐、西歐、北歐、南歐都很多國家都去過,看了很多,打開了眼界。問Bob怎比較不同國家,與香港的建築文化。尤其香港人一般認為本地沒有建築文化,他說:「以前讀書,其實沒有一科叫做本地建築歷史,到今天也沒有。我想,香港一直從缺的就是香港建築歷史,尤其是戰後的比較少。說香港沒有建築文化,原因可能是沒有這些書。近年有人在研究,我覺得可以再批判一些,是好還是壞都可討論。」
坊間有種論述,認為在香港,建築就是地產,建築師只是為了地產商賺到盡的工具,Bob說:「我在倫敦實習,頗啟發性的是,英國建築師也是要炒盡,滿足建築面積的。我覺得這些說法有點二元對立了,其實一塊地要建盡面積,全世界的建築師都需要這樣做。因為香港的建築太高密度了,大家在一個極端的位置去看這件事,就會看得很負面。在英國,如果我沒有用盡地積面積,是會被客人責罵的。」
談起貝聿銘在香港設計新寧大廈,說服了地產商讓他不計盡面積,在地面建了平台種樹,在那年代是個突破,Bob:「總會有發展商願意走多一步,但機會率可能是1%。據說貝聿銘很懂得遊說客戶,也可能發展商本身想嘗試,他們未必是一個大型的發展商,原因可以有很多。」他解釋,建築的發生背後有很多原因,不是說單一純粹金錢或什麼,「每個建築都是一個Documentary(紀實),裡面很多脈絡,很多故事。想解開它,不要只是看漂不漂亮,炒不炒樓,要盡量知道全面一點。」
社交媒體的推動
近些年,不少本地建築書出版,建築/空間專頁一個又一個頗受歡迎,Open House HK也首次在香港舉辦,什麼改變了?「坦白說,我覺得這現象難以解釋。我不認為我們的書,令人對建築有了興趣,Open House HK受歡迎,但它與我們寫書沒有先後次序的關係。只是剛好有這些作者寫了建築,剛好市民大眾在這個時刻也對它們產生了興趣。」
他說,社交媒體在這方面也許擔當了角色:例如推廣,「社交媒體可以令一些東西推得很廣闊,那怕是一些微小的東西。魚木在香港很普遍,但早陣子陳傑他們用微學的角度寫魚木(#遍地魚木),造成了一個小風潮。今天工具不同了,我長成的年代沒有Facebook,但如今有了它,要推廣出版也很有幫助。」
線上很熱鬧,線下的Bob,在出版《粗獷建築》後,早陣子獲倫敦出版社邀請把書中內容做成英文版地圖,放在各大博物館售賣。Open House HK今天在香港才第一屆舉辦,共有五十個地點參與被打開,Bob說二十年前,倫敦的第一屆Open House只有100人參與,「今天,倫敦Open House一年有800場!這規模當然取決於城市大小,倫敦的城市很大,而且一直在擴大,香港的城市已定下來了,如果香港的Open House真的能夠做20年,希望每一年都多一點地點。譬如中銀大廈可以開放嗎?匯豐大樓是否可以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