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與她的鞋子

上月中，中環很熱鬧，Hermès旗艦店移師太子大廈，正式開幕。樓高兩層的店舖，極具巴黎總壇的法式優雅，在旗艦店旁邊，亦參照巴黎的安排，開設集團旗下的皮鞋品牌John Lobb專門店。開幕當天，John Lobb藝術總監Paula Gerbase也在場，跟本地傳媒及客人見面閒聊。

留著齊蔭髮型的Paula，在英國名牌時裝學府Central Saint Martins畢業，之後在英倫西裝聖地Savile Row學藝五年，繼而自立門戶，創辦自家品牌1205。她的設計，跟品牌名稱一樣低調，卻慢慢累積一群迷戀簡約線條的客人，生意愈做愈好。直到2014年，愛馬仕向她招手，這位八十後的女孩子，正式加入愛馬仕家庭。

開幕日首次會面，她比想像中親切健談，沒有大部分設計師的冰冷，非常願意分享她的想法，大家就像朋友見面那樣講東講西，當然最重要是講鞋。這次來港，帶來品牌第二個女裝系列，亦是比較完整的系列。「這女裝系列，其實來自品牌九十年代的女裝設計，只是當年沒有正式推出。我是無意中在工場找到一袋舊鞋楦（last），四處問同事，大家都一頭霧水，差不多八星期後，終於遇上一位在工場工作二、三十年的鞋匠，經他講解，才知道我們曾經發展女裝皮鞋。」沒有她捐窿捐罅地尋寶，以及鍥而不捨地尋根究柢，這批木鞋楦恐怕不會重見天日，這女裝系列也不會擁有如此濃厚的歷史淵源。

或者，鞋真的是女性恩物，能夠自己設計自己著，更是一大快事，所以Paula對女裝系列如數家珍，故事一個接一個。系列有兩款slingback涼鞋，皮鞋背後，又有另一段故。「這雙皮鞋，款式源自五、六年前一位bespoke客人，當時他（他！？）訂製一對皮鞋，沒有鞋跟的皮鞋。我發現這對鞋之後，不斷查探客人訂製的故事，了解他的喜好。客人的想法及創意，有時候比我們更大膽，這亦是bespoke最獨特之處，只要客人想得出，我們便會用盡一切方法實現。」假如我是那位尊貴客人，看見自己的想法，得到品牌設計師賞識，應該會由心底裡笑出來。

作為一個超過一百五十年歷史的男裝皮鞋品牌，要創新，談何容易。可是，在過往幾年，她先後推出波鞋及女裝系列，成功為John Lobb帶來另一片地靈人傑的風景。事實上，如她所言，「John Lobb就是關於大自然」。品牌的根源，不是大家最熟悉的city shoe，因為Mr. John Lobb是一個country boy，出生及成長於英國西南面沿海Cornwall地區，所以自她接手，積極將設計回歸品牌根源。不論是皮鞋色調，抑或品牌宣傳照，每部分都以自然為本，就連新店櫥窗，亦擺放了一座人工綠草小山，非常清新。

提起波鞋，三年前誕生的Levah，自推出已成為熱賣產品。她說當初加入John Lobb的頭半年，花了部分時間探索品牌發源地Cornwall，也到了工場翻看archive，以及經常到訪店舖，坐在一角，觀察每位客人，問問他們想要什麼鞋款。「意外地，幾乎所有人都想要一對John Lobb波鞋，於是我決定回應他們的需要。作為一個百年品牌，如何利用英倫傳統製鞋技術，製作一對舒適的波鞋，是一個重要任務。我從品牌舊檔案，找到一對1920年代的白底網球鞋，再慢慢改良、測試，Levah就是這樣誕生。」她對設計工作的全情投入，當日亦有現身的品牌主席Guillaume de Seynes都讚不絕口，相信她會帶領品牌大步向前。

身兼兩職，一邊為個人品牌設計時裝，一邊設計皮鞋，她認為兩者在設計工作上，不是想像中的差天共地。她設計皮鞋的時候，從不會幻想，或者設定穿上John Lobb鞋的人會如何打扮，反而相信由客人主導，穿出他們獨一無二的風格。在她心目中，做鞋較有趣之處，在於產品的故事性。「一對陪伴數十年的皮鞋，能夠分享生活與經歷。我好喜歡我的hiking boots，雖然外表已開始殘舊，但我曾穿著它們去過阿爾卑斯山、法國南部、東京等等地方，每次望見，或者穿上它，都會勾起這些美麗回憶，皮鞋亦逐漸產生一種獨特個性。」設計師，總是比一般人感性。

從她平靜的設計，大家都會把她歸納為簡約派系，她卻不大同意。她說自己是一名purist，不論是做鞋，做衣服，或者皮革產品，每件事只有一個目的，就是以最純粹、最吹毛求疵的方式去實踐。「在現今多采多姿的世界，我嘗試扮演嘈吵之中的寧靜，但有些時候，我亦在學習如何從寧靜中發出一點聲音。」她為John Lobb皮鞋哼出鏗鏘的咯咯聲，我聽到了，亦值得更多人細心聆聽。

文：Ben W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