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敏慧一台風景: 看「抬轎上路」

《春草闖堂》最為人津津樂道的，不是緊貼戲名的「闖堂」，而是一場精心安排的「抬轎上路」。戲台上有轎？無轎！演員要演到隱然有轎在。布景有坡？無坡！演員要走動到猶如上山下坡。觀眾從中欣賞到中國戲曲最具動感寫意的趣與美。

《春草闖堂》原是福建莆仙戲，五十年來被各地方劇種移植，到處受歡迎。粵劇名伶羅家英早年已把它改編成香港粵劇版，最近「八和」青年粵劇團就搬演了這齣舞台喜劇。

話說相國千金李半月與丫環春草進香路上，遭尚書之子吳獨調戲，薛玫庭挺身相救，後再救民女而錯手打死吳獨。尚書夫人逼迫知府胡進處決薛玫庭。春草闖入公堂救薛，情急下訛稱薛是相府姑爺，不容知府動他分毫。胡進懷疑有詐，決定親往相府與小姐對證。李相國在京聞訊，寫信否認薛為女婿，春草急中生智，留住送信的王守備，巧計擅改信函為婚書，既為小姐促成一樁美滿姻緣，亦為書生伸張了正義。

以喜劇人物論，譚穎倫演囂張橫蠻的尚書夫人，最誇張搞笑。杜詠心演粗心大意、帶點笨拙的王守備，演技大有進步。以最有趣且富特色的戲段論，則非「抬轎上路」莫屬。

步伐不能出錯

看《春草闖堂》要看「抬轎上路」，欣賞「抬轎的」和「坐轎的」功夫。

春草（李振歡飾）謊言說大了，惟有硬着頭皮，陪同胡知府（劍麟飾）乘轎回相府找小姐，核實薛玫庭身份。路途上除了兩人手上一把扇、一方絹以外，整個舞台沒有任何砌末（布景道具），全台空間就是演區，任由兩人及四名轎夫發揮，他們說是平地就是平地，他們說是斜坡就是斜坡。轎夫四人是一個整體，不是個人表演，肢體動作必須呈現集四體配合的諧和表情動態。他們肩上抬着的是「無形」大轎，卻如抬真轎走着「無形」陡坡斜路。只要留意看過抬轎，就會知道四人步伐不能出錯， 上山、下山、急步、緩步，均需四人肢體有默契，偶有一人步法差池，轎就危險。

轎夫是陳青蔚、文華、陳元心、柳御風，他們左搖或右擺的大動作，能形象化地呈現不穩定的顛簸情況。可是向前或後退時提腿跨步，手肩擺動，轉彎弧度與寬度，卻未見節奏速度齊協，甚至這個轎夫興奮有勁，那個緊張乏力，如此各行其事，轎子不翻倒才怪。顛抖死坐轎的，笑死真轎夫了。虛擬動作仍須合理合拍，才顯得出真實和美感。因此，愈看到他們認真賣力卻不到位的情況，愈覺得可惜。這其實和個人表達能力沒有太大關係，而是要觀察取材，排練得好，才會有理想效果。

對話要接得緊

說到劇情，轎裏轎外兩人各懷心事，胡進趕時間，要面見小姐找證，春草拖時間，要想法說服小姐同意認薛生為婿。胡知府一直給春草作弄，有轎坐時從轎子裏摔了出來，沒轎坐時走走追追，觀眾樂得笑呵呵，演員則累得非常吃功夫。劍麟有功底，跌撲踢腿功夫，都應付得很好。但不要把胡進當成傻氣糊塗官，他有心計，表情要與內心配合，才算得上把人物四肢疲累、焦急盤算情狀發揮得好。

李振歡有演春草經驗，玩花樣和轉手帕（絹）都駕輕就熟。難得擔正主角，宜把握機會，盡心思研究人物的眼神和碎步變化，來表現春草的靈慧與心境，為自己製造一齣拿手好戲。

這場旦角丑角對戲，除了個人表演外，對話要接得緊貼，張弛力度與節奏時值掌控得恰到好處，不要讓空氣僵了，才不失喜劇的活潑性，這點成效也跟演前是否熟排有直接關係。

前輩藝術家非常聰明地創造了這麼出色折子戲，娛樂與藝術並重，它的吸引力、接受程度非常高，把它演好，讓對戲曲一無所知的新觀眾，樂上一樂，也就會引導他們輕鬆進入欣賞之門了。

撰文︰張敏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