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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天儀: 全方位研究任劍輝及粵劇

2013-02-05

Image description 《獅吼記》是任白加梁醒波的喜劇經典。

「戲迷情人」任劍輝離開我們已經二十三年,但紀念她的活動幾乎沒有停止過。今年是人稱任姐的任劍輝冥壽一百歲,為她賀壽的節目更是接二連三,彷彿她並沒有離開過。

1989年任姐斷魂逸蘆,仙姐以《詩經》一句「如吾贖兮,人百其身。」作輓詞,甘願死百次抵仙姐生命,聞者動容;當年殯儀館門前的戲迷,甚至聲討報紙娛樂版用「死」字形容任姐的離開,指不夠尊重云云;關於任姐的學術論文和著作,更是不斷推陳出新、遍地開花。

一味的回顧與懷舊是沒有意義的,但它又的確對梨園及演藝界有前瞻性的啟示,至少引發了記者深思。究竟,一個怎樣的藝人,才配得令人如此依依不捨、念念不忘?尤其在現今這個藝人青黃不接、聲線比不上「事業線」、追星要跟潮流的世代。

「任姐的演藝造詣固然值得研究,但她與戲迷的關係也是難得一見的。她的戲迷對她非常長情,在她未去世前已互相視為家人,現在的偶像是轉眼便一代換一代。以前的戲迷並不善追星,含蓄且內歛,但細水長流。」被問到任姐的社會「價值」,香港教育學院退休高級講師兼劇評人張敏慧侃侃而說。

坦言並非任姐迷的張敏慧,愛好戲曲藝術,以戲論戲,她認為任姐在舞台和在銀幕的演出都是一絕的,「到現在都無人能及,藝人都有一兩套別人望塵莫及的首本名作,任姐的首本很多,尤其是演書生。」她認為,在唐滌生和任劍輝合璧下,把中國書生形象提升到了極致,那種「面帶風流心帶癡」的倜儻,迷倒眾生。

除下戲服,張老師又欣賞任姐隨和且一直努力扶植後輩,「無見過邊個話過佢唔好,這是戲壇少見的。」

工作上執着

上月12、13日假理工大學蔣震劇院,由任劍輝研究計劃主辦了一個任劍輝粵劇藝術國際研討會,全方位研討任姐在粵劇史上的地位。演講的主題,由「任劍輝的反串角色」、「從任劍輝的時裝電影看跨性身份的形塑與現代性」、「任劍輝女性形象與其音樂特色」、「任劍輝戲迷情人的解讀」、「推廣任劍輝研究的時代意義」、「任劍輝的唱片曲初探」,以至「政治與抒情:《論帝女花》中的周世顯」等,粵劇界的五十多位粵劇學者共聚一堂,部分學者更是特意從內地和海外飛來赴會,劇院座無虛席。

研討會揭開序幕,接着理大還舉辦了「驚艷一百年:任劍輝的藝術魅力」展覽,有任姐的戲橋、電影小冊子、相片、演出特刊、剪報、視聽資料及戲服等,讓公眾人士緬懷任劍輝在台上的風采。香港電影資料館也特意安排延伸的觀摩機會,選映十部任姐和多位花旦合作過的電影,讓影迷在大銀幕上重溫其風采。

在研討會上,原香港中文大學中文系教授梁沛錦形容,「任劍輝唱腔純正、用字準確,發音入耳入心入肺,節奏準,腔順,一氣呵成,而且唱造唸打『瓣瓣掂』。」

任姐演過八百多齣戲目,包括約三百齣電影,根據梁教授的研究統計得出的角色分布比例是:書生才子20%、駙馬30%、大將大官45%,其餘是演孝子、俠士仙妖、小販商人及其他角色。曾經往後台觀察過任姐演出的梁教授憶述,任姐的仙鳳鳴團隊出台前各就各位,鴉雀無聲,這種認真對待角色和演出的專業與莊嚴令他最感動。

「『何德何能』是任姐的口頭襌,可見她是何等謙遜。平時她為人隨和,什麼事總是無所謂,但在工作上執着起嚟企得好硬,絕不退讓,所以任姐非常權威。」跟任劍輝透過四方城認識的梁教授如是說。

以「從中國戲曲中的反串角色看任劍輝」為講題的羅錦堂,是夏威夷大學東亞語文系名譽教授,他形容任姐是「比女人還女人的乾旦、比男人更男人的坤生」,任姐的絕活是空前,希望不會絕後。

宜規劃傳承

原香港大學中文學院正教授黃兆漢最愛看任姐演書生,認為她把中國傳統的書生演活了,後無來者。

上世紀四十年代後期已看任姐演戲的黃兆漢,本來喜歡武打戲,五十年代開始愛上任姐的演出,尤其仙鳳鳴的製作更是必定捧場,最愛唐滌生劇本濃濃的文學氣息,加江任姐的精湛演出,他認為是絕配。

現為康文署博物館專家顧問的黃兆漢,近年聯同任劍輝研究計劃成員,落力地推崇任劍輝的藝術,尤其希望更多年輕一輩去了解任劍輝。

「粵劇講傳承,粵劇研究都要講傳承,希望後生的朋友先認識,才會去研究。近年我們積極把任姐的研究提升學術地位,否則一直只是戲迷從愛戴的層面去懷緬是平面的,如何能研究出有建設性的成果?故我們已集合世界不同學者,從學術層面拼貼出任姐偉大之處。」

他觀察到,本地至海外都有不少有關任姐的重要資料,只是現在並沒有一個正式的「任劍輝研究資料庫」或機構成立,故藏家一直未有途徑捐贈。他寄望,已規劃好的西九戲曲中心和劇院,可以設立有關任劍輝的研究中心和資料庫,進行文獻分類和作品數碼化,甚至希望推動在西九或其他地方成立任劍輝博物館,讓把廣東粵劇發揮到極致的任派藝術得以傳承推廣。

任劍輝百歲冥壽的高潮,是筵開五十席、取名「百載相思兩處同」的晚宴,賓客粒粒皆星,與任姐親密共處幾十年的白雪仙更在席上祝酒,已八十五歲的她又親自為《香夭》譜上新詞,盡顯才情,並帶領賓客獻唱歌曲贈予天上的任姐。她更顛覆了清人史清溪的《佚題》,真摰地吐出:「希望大家也一生長記舊人,此愛綿綿無絕期」,可見任白之情深厚。

Image description 電影《我為情》中任劍輝少見的以女兒身示眾。

畢生求創新

任姐確有萬千寵愛在一身的福份和魅力,她造詣之高,在於自然忘我。周世顯之癡情而剛毅、裴禹之急色而膽小、海瑞之耿直而憂國,在她演繹下,活靈活現。

誰能忘記《帝女花》香夭,明朝末代駙馬挑燈窺妝時,不用手指用扇窺妝的含蓄與倜儻、瀟灑中暗藏骨力?

其實,任姐初踏的台板並非華麗舞台,而是在廣州大新及先施公司天台演閒角,從低捱起,靠實力一步一步成為主角,並成東南亞片商爭相投資的對象,當年本港八大與九大院線,幾乎每日排映任劍輝之戲。

原名任麗初的任劍輝的成功,緣於她不甘於模仿別人,力求創新。十四歲在姨媽兼師父小叫天引薦下,她拜當年著名的女文武生黃侶俠為師,黃氏當年走詼諧路線,有「女馬師曾」之稱。任劍輝跟隨黃侶俠幾年,馬師曾明明是領班台柱,但任姐深感馬氏並非正宗文武生而不喜歡學馬腔,故決定不走師傅的戲路,創立自己的風格。她當時心儀粵班一流文武生桂名揚,擅演袍甲戲,她經常到桂氏演出的地方海珠戲院「打戲釘」,及後到她於真光粵劇場挑大旗任文武生之時,並非專演文場靜戲的一派書生,反以袍甲戲為號召,車身、踢甲,被喻為「女桂名揚」。

一段長時間後,任姐悟出摹仿只是重複別人,決定自創唱腔,少演袍甲戲,致力於自成一家,努力洗脫「女桂名揚」別號,結果自創「任腔」。任姐的聲線,勝在清而不俗,糅合薛覺先與白玉堂的好處,不論是唱小曲還是梆簧,從不拖泥帶水,字字清楚嘹亮,關目、做手、台步、工架、表情都獨樹一幟。

在朱少璋的《燈前說劍——任劍輝劇藝八十詠》中,便如此形容任姐的革新精神:「京崑潮粵未全非,交泰虎龍識者稀,百煉丹鑪鉛汞合,思凡玄女演于歸。」

張敏慧認為任姐的力求破格和創新,值得藝人和大家學習,但不是模仿,因為她一生都在鑽研如何消滅別人的影子,突出自我與創新。對此,張老師有以下寄語:「學戲的年青人愈來愈多,希望梨園能慢慢淘出金來。」

(文、圖:鄭天儀)

[email protected](部分圖片由任創輝研究計劃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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