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深電影海報設計師 黃新滿：Less Is More

說到電影海報設計，經常會讓人聯想到許多荷里活設計套路，例如大背影、頭像拼圖、大眼睛、英雄站在天台、背靠背、下半沙灘人物剪影上半主角大特寫等等，氣氛與構圖大同小異。近年不少中國大片也沿用相同的設計方式，網民甚至找到跟外國電影近乎一模一樣的構圖，「抄考」被視為常態。本地資深電影海報設計師黃新滿表示，抄襲是新設計師會經過的過程，只是如何抄、如何在過程中加入自己的創意，則是需要思考的。

撰文：張綺霞

[email protected]

曾為王家衛多部電影做過平面設計，又主理過多位本地歌手的唱片封套及時裝平面廣告，黃新滿一直信奉「Less Is More」的原則。「如果沒有意義的說話，就不要說，不說反而可以說更多。」

從小黃新滿就喜愛美術，在學校裏經常做平面設計，作品常被人稱讚，讀書成績不夠好，他知道自己無法入理大讀設計，便報讀沙田工業學院平面設計系，畢業後做唱片封套設計，這是九十年代許多設計學生夢寐以求的工作。「因為它的創作很有趣，自由度也很大，不似廣告設計要過五關斬六將，要被層層的人同意，設計師只是作品的小部分。」

雖然當時流行音樂工業不及八十年代蓬勃，但用在唱片封套的預算依然大手筆。「其實工業已開始收縮，只是我們仍不察覺，我入行的時候正值翻版開始猖獗，因此唱片公司會想很多方法去做一個精美的正版來吸引人買，那時出現了許多古靈精怪嘗試。」

王家衛海報不難搞

1997年他加入夏永康的設計工作室 Shyalala Workshop，夏永康是王家衛電影的劇照攝影師，工作室也替其做電影海報及其他平面設計，黃新滿從此成為對方常用的設計師，《春光乍洩》、《愛神》及《2046》等都是出自其手筆。他表示，王家衛電影的畫面有力量，單是劇照已足夠成為海報，他做的只是加以潤飾和呈現氣氛。「它的場景設置、燈光、電影美術都很美，我們是無法複製的。演員都在角色狀態中，跟工作室裏拍硬照很不同。」

他認為，在電影海報設計中，設計師的風格應該縮減到最少，更重要的是導演本身的風格。「我自己的風格不算太強，風格其實是在導演上，因為電影海報最重要的還是它的材料。」因此他覺得設計王家衛電影的海報不算困難。「有那樣好的材料，是很難做得差的。」

黃新滿強調，電影海報最重要的任務不是說故事，而是呈現氣氛，「故事要觀眾進場看，電影海報要說的只是電影的感覺。」

他表示，不少導演都想在電影海報中放進許多想法，想以圖像交代故事，但這樣卻超出海報本身的承載力。「一張海報是說不來故事的，如果一張海報可以說完故事，觀眾何需進場看電影？」

海報常在電影製作後期才設計，因此他通常會看過粗剪版本，感受過電影氣氛後才開始創作。「但導演（王家衛）的電影則不是這樣，通常是拍了多少就看多少，然後就做。就算電影未拍完，他已經要有一張海報做好，用來參加國際影展。」很多時黃新滿會與美術指導張叔平在剪片房留上長時間，張叔平一邊工作，他就在旁邊看，感受當中調子、人物的變化，之後才決定海報的風格。

在設計過程中，通常會有張叔平參與，導演也偶爾表達想法，但黃新滿指出，兩人都給他很大的創作自由度。「他們明白電影海報是什麼，看上去感覺符合，可以吸引人就可以。阿叔（張叔平）是個感覺行先的人，通常不會說太多，看上去覺得感動就放行。」

陳奕迅親唱親解說

除了電影海報，黃新滿這些年依然做着唱片封套設計，當中最欣賞的藝人是陳奕迅。「我覺得他這樣紅、歌這樣好是有原因的。許多歌手都只是把唱片封套設計看成工作，但他卻會想你先了解他，了解他的唱片多一些。」一般設計程序不過是大夥兒一起上唱片公司開會，簡介一輪，再回家自己構思交提案，然而陳奕迅卻要求大家一起創作，花很多時間在溝通上。

「他會先讓我聽demo，如果只有樂譜、歌詞，就會直接唱給我聽。我們一談通常就是數小時，要我明白他為何這樣做，為何做這首歌，為何這幾首歌要這樣放，但有時只是閒聊，希望我也表達自己的想法，說一些他沒有想過的東西。」

這樣的創作過程，黃新滿認為對設計大有幫助。他總結，這是因為陳奕迅很重視每個創作位置的緣故。「我不是什麼特別的人，他對每個人都如此。」

複雜想像增加規限

電影海報經常容易落入某種套路，例如荷里活電影海報，來來去去幾種做法，無論電影氣氛與構圖都非常相似，中國大片也常採用荷里活的設計方式。

黃新滿笑言，自己擅長的都是一些比較小眾的風格，無法處理那種荷里活式的作品。「我喜歡深沉的東西，因此做王家衛、關錦鵬的東西，創作成果會滿意些。」他的創作手法偏向簡約，「我是喜歡拿走東西多於加東西的人，我要畫面上有最少的東西。」他簡約的態度，無論對設計還是生活都一樣。「一直以來我都活得簡單，只是做自己喜歡的事。」

第41屆香港國際電影節（4月11日至25日）即將展開，電影節曾因為海報設計俗套而招批評，去年他們請來黃新滿作主題設計，其慶祝澤東25周年和電影節40周年的簡約海報大受好評。今年相關工作也得以延續，但他卻笑言難度比往年高，因為今年的主題多樣，既要回應後九七電影的「香港製造」主題，又要有楊德昌逝世10周年回顧的元素。

「說到要表現『香港製造』，就很容易會放進套路、懷舊的東西。」他為此苦苦思量，後來忽然靈機一觸。「我現在的創作不也是香港製造嗎？既然龍字已經足夠表達龍的意思，何需一定要把龍的畫像融入字中？」

於是他把陳果的《香港製造》的意境與楊德昌的代表作《一一》的少年背影相加，配合抽象的幾何摺紙圖形，左上角依然加上往年設計的蘇州花碼數字，以南宋時期民間流行的數目符號與傳統聯繫，成為了今天的海報面貌。

「我想表達一個少年人面對着未知。」海報的幾何圖形原意為表達41的意思，只是形狀太簡約，像窗又像帆，讓人有不少聯想。這正是他一貫的設計理念：最簡單的東西往往最有力。「所有事情愈複雜，想像就愈規限。」

黃新滿小檔案

出生地點：香港

學歷： 沙田工業學院平面設計系

作品： 《春光乍洩》、《愛神》及《2046》等電影海報及平面設計

場地：香港洲際酒店

 

黃新滿多次為王家衛的電影設計海報，包括《春光乍洩》。（春光映畫有限公司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