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豐軒創辦人季玉年女士(Catherine)。
季豐軒,一家現今依然帶領潮流的九十後軒字輩畫廊,為香港最具代表性的本地畫廊之一,創辦人季玉年女士(Catherine)於這三十多年以來一直帶領季豐軒的成長以及在民間推動藝術文化發展,除了跟不同藝術家合作及舉辦展覽之外,同時亦着手舉辦講座、出版藝術書籍刊物,伴隨着香港藏家們一同成長。若說藝術界開始有討論指香港作為亞洲地區的 art hub 地位會否動搖,Catherine 就表示對香港的一批不論年資或經驗都相當成熟的藏家有信心,因為收藏、鑑賞的文化需要時間的洗禮才得以建立起來。談到這三十年來的藝術界、以至投資環境的起跌,Catherine 就分享了一個宗旨:企硬,不論是自己經營畫廊的經驗,還是這麼多年以來見盡藝術家的發展,只要企硬,熟悉自己的歷史、文化和收藏,才能夠抵得住誘惑,在藝術的洪流中生存、以至傳承。
TEXT BY JAZ KONG
PHOTO BY BEN TAM、ARTWORK BY KWAI FUNG HIN ART GALLERY © 2022 KWAI FUNG HIN
在剛過去的《色相無邊 — 莫奈的啟示》展覽中展出的謝景蘭、朱德群、趙無極等作品。 謝景蘭 (1921-1995年) 《遮蔽之月》 1974年作 油彩布本 130 x 195 厘米 © 2022 KWAI FUNG HIN
三十年前的藝術景色
三十年前,當藝術在香港還未是一回事,人稱季小姐的季玉年女士(Catherine)就毅然辭去銀行的工作,在跑馬地展開了季豐軒的藝術之旅,無他,就是因為熱愛藝術。起初十年跌跌碰碰,「頭十年什麼都碰一下試一下,什麼都不懂,當時還未有準備做水墨,因為荷里活道的老前輩都做水墨,怎麼夠跟他們競爭?加上剛在金融界跳出來,沒有人脈關係,但心想既然對歐洲文化比較熟悉,又喜歡歐洲、跟法國淵源較深,不如就由西方入手,去法國工作都開心一點嘛。」但熟悉季豐軒的話,都會知道 Catherine只專注於二十世紀及亞洲當代藝術,「做了幾年之後發覺自己要有專業,若然你今日做美國、明天放新加坡越南的藝術家,結果就會變成什麼都不懂。藝術不是只講畫面靚,還有歷史、背景、藝術家身邊發生的事件、靈感,甚至跟本地文化的影響及關係,當時社會所流行的、或者是社會議題,若不專注於一個派別就會『搞唔掂』。畫廊開始有年資,就開始思考,買家為什麼要找我?所以慢慢就愈做愈專門了。」
朱德群 (1920-2014年) 《覺醒》 1989年作 油彩布本 130 x 100 厘米 Chu Teh-Chun / ADAGP, Paris – SACK, Seoul, 2023. Image © Kwai Fung Hin Art Gallery 朱德群 / 法國巴黎圖像及造型藝術著作人協會—首爾SACK, 2023,圖片© 季豐軒畫廊
現在於季豐軒找到的,或者是 Catherine 合作過的,全都是甚有名氣的藝術家們,趙無極、謝景蘭、李華弌,即使是過去 Covid 經歷三年的挑戰,季豐軒反而選擇在這個時候擴充版圖,於 2022 年春季成立季豐沙龍,作為一個跨藝術的平台,上承十六世紀意大利藝文雅聚的傳統,鼓勵各界及業內人士交流,在過去十二月就舉辦了幾場講座,邀請了唐英年先生、以及執掌香港蘇富比超過十年的拍賣界達人 Kevin Ching 等講者分享《收藏之樂》。「三十多年前香港沒有幾間畫廊,但偏偏這個行業每個人都一定是自己喜歡藝術、對藝術着迷;當時自己也是個小小藏家,每個星期日都會『行街』,去荷里活道看古董、去外國買版畫,買畢加索什麼都買,但儲起卻不知有什麼用。但這也是樂趣,初時當然會買錯,但遇上好的老闆,這位又會介紹你看書、那位又會教你看畫買畫,加上用自己錢買就當然會肉赤,慢慢就開始研究背後的故事、藝術家的背景。當年第一桶金也是靠版畫賺回來的。」
李華弌,《林深引夕照(一)》,2020,炭筆 水墨 金箔 絹本,115 x 211cm,於2023年ART SG新加坡藝博會展出 © 2022 KWAI FUNG HIN
其實,香港在近二三十年開始成為亞洲以至世界的藝術舞台也不是沒有因由的,起初因地理優勢而匯聚了大批原本在內地的古董,鼓勵了一班喜愛古董、文化的人士;後來大陸經濟起飛,不少國際知名拍賣行都看準這個龐大的市場而開始於千禧年代陸續進駐香港,加上香港的金融市場穩定,資金匯入匯出亦方便,香港就慢慢成為亞洲藝術的集中地。「台灣無疑是出產了多位研究藝術的學者,但內地的古董或作品去不了台灣,近現代的水墨名家卻有不少是來自北京或廣州;台灣雖然有故宮博物館,但後來的交流主要是跟法國和美國,二十世紀水墨他們好熟悉,但香港就斷層了,所以我就選擇填補這個空隙。」
藝術的價值
講現代藝術的話,其實又怎能不提推動藝術、文化和哲學的兩個重要人物:毛澤東和蔣介石?「香港的稅制的確對藝術市場的發展有幫助,但要數最成熟的華人藏家,不少其實來自台灣,而這要歸功於毛澤東與蔭介石;先不論千秋誰比誰好,但兩位的文化底蘊是無庸置疑的,毛澤東寫詩、蔣介石亦是學霸,他們着重文化文學,並不只是老粗軍人。即使毛澤東所崇拜的哲學大家未必同意,但他都是透過熟讀思想上的哲理才得出這套理論;而蔣介石當年知道自己要輸時,竟然還珍而重之地一船又一船地運走歷史文物,不要忘記當時兵荒馬亂,但瓷器銅器書籍刊物等卻絲毫不損。他們深明資本在於文化,人民生活是重要,但都要先講歷史、再講文化、然後才到 civilization。」的確,當年不少學者都輾轉去了台灣,後來更去到法國。
薛松,《晴巒》,2022,綜合媒材布本,160 x 180cm,於2023年ART SG新加坡藝博會展出 © 2022 KWAI FUNG HIN
三四十年前香港開始有本地畫廊,然後二十年前有國際拍賣行開始踏足香港,再到十多年前 Art Basel 降臨我城,Catherine 剛好經歷了這一切的變化,而不甘原地踏步的她,當然有參與剛於一月在新加坡舉辦完畢的 ArtSG 藝術週;當個個參展商都在試水溫的時候,她就大膽拿了幾幅貴價作品參展,「帶去的作品當中有 Nicolas Party,有張4.5、有張 6 百萬,好多新加坡人都很喜歡,問完價卻人人都以為只是四十萬的作品,正是因為對藝術家完全不熟悉;相反,畫展內五千到兩萬美元的作品卻大賣,有價有市;可見當地對藝術市場、甚至是藝術背景還未熟悉,要長期浸淫去 accumulate 信心再慢慢發展。」
奧斯瓦爾多・維加斯(Oswaldo Vigas),《思源》, 1976 年,油彩 布本, 195 x 133cm,將於巴塞爾藝術展香港展會2023展出 © 2022 KWAI FUNG HIN
薛松,《法自然系列 – 繁花》,2023年,綜合媒材布本,180 x 160cm,將於巴塞爾藝術展香港展會2023展出 © 2022 KWAI FUNG HIN
同時,在這三十年間,Catherine 亦經歷 97 移民潮、SARS、金融風暴等本地或環球的經濟挑戰,幾年就一次考驗,有心寒嗎?「沒有,有危就必有機。當年若非賣樓難,發展商又怎會又開拓示範單位、又找名設計師設計?Showflat 當然要有品味,這邊要有名畫點綴、那邊要有雕塑襯托;加上當時適逢有酒店找我做 art consultant,經驗累積下來,我對藝術品跟空間及建築如何相輔相成就十分敏感。」樓盤以至酒店開始要找專家 curate 藝術品,也可說會體會到藝術的價值,「客人找我買五百萬一張畫,講的是它『值不值』五百萬:在給客人 offer 之前要做大量歷史研究,藝術家的前中後期作品都要熟悉,當然做了三十年人脈廣,都大概可探聽二手市場。但若然客人問我投資價值,問五年十年後作品會值多少錢,坦白講我如何估計?這不只是金融股票投資,但若然是好的藝術家,有好品質、亦是罕見作品,價錢一定不會跌得離譜。雖然花了這麼多錢都算是投資,但要看 long term,首先做的是先享受欣賞作品吧。也有藏家喜歡挑戰自己的出售及 re-buy 眼光:除了選中適合投資的作品,也要看準時機,在最高峰的時候賣走,再將資金買入新一批畫作。不少藏家、以至投資者都享受這個過程。」
齊亞德・達盧勒(Ziad Dalloul),《浮檯》,2017年,油彩 布本,195 x 130cm,將於巴塞爾藝術展香港展會2023展出 © 2022 KWAI FUNG HIN
藝術是個熱煎堆?
但在藝術界打滾多年,Catherine 就認為不管是畫廊、甚至乎是藝術家及藏家,最重要的仍然是企硬,因為藝術這個行業太多誘惑、太現實。「Covid 以來季豐軒沒有停頓過,甚至更擴充了版圖,因為我從不理會市場高低。市場這三十年告訴我的是,只要做好自己就一定有觀眾。我的心思不在於競爭,是要揸緊自己的宗旨,選好藝術家選好作品,扶持他們做好每個展覽;生意亦如是。當然也要緊跟時代的步伐!例如 digital marketing,這些新的東西我也在學。」但香港以至世界的藝術市場都極之熾熱,尤其是新晉藝術家,年輕人想賺錢,有誰不想?「但藝術最慘是跟其他行業不同,可以很快上位,但一旦跌下來就好難翻身。藝術這個行業太現實,尤其在這個 IT 發達的年代,對畫廊、對藝術家很大挑戰的是大家比以往的年代都更容易看畫,全世界這麼多藝術家,為什麼大家要追隨你?最大的考驗是,當藝術家紅起上來,他們會否只是迎合觀眾的口味去畫而失去創新及 originality?畫廊又會選擇讓藝術家走向 commercial 還是鼓勵他們堅持『守身』?藝術家的創意重要,但畫廊、經理人亦相當重要,他們可否攔截到買家的要求及引誘?紅與不紅也是個很大的挑戰。」但Catherine 以電影明星總結,就似我們今天看一些電影界的老行尊一樣,他們一走出來,有的,就是氣場,「他們的演技、內在修養是不可磨滅的,正如藝術,好的作品就是好的作品,這個定律不會因為時代而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