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拍電影難,在香港拍獨立電影更難。導演黃浩然除了第一部長片《點對點》獲藝發局資助外,之後每一部電影都用自己的方法眾籌集資。去年上映的《緣路山旮旯》預算270萬,結果票房過千萬,新作《全個世界都有電話》月底上映,成本更低,只拍了230萬,但即使如此,即使黃浩然打算一年拍一部電影,他都只視拍戲為興趣,不是職業,「《緣路山旮旯》賺的錢除開,我月薪只有$5,000!若全職拍戲就食屎了。」他繼續創作的原因,是有話要說。
TEXT & PHOTO BY 何兆彬
《緣路山旮旯》不是最想拍的
「全職拍戲?那是要食屎的。」黃浩然說。由2014-2020年在公開大學(已易名都市大學)教書,及後辭職,至今三年拍出兩部獨立電影,但他說全職拍戲根本不可能。
黃浩然2020年辭職後全身投入電影外,還營運一家小型的製作公司,《緣路山旮旯》是他曾拍過兩齣長片都虧錢後,首部以賺錢為目標的電影,「當時輸緊2:0,想先扳回一局。」結果電影終於賺到錢了,但計落根本不能維生,電影只是個昂貴的興趣,「電影收一千萬,戲院收六成,再加上成本、發行及宣傳等費用,其實我每個月只有$5,000收入!我有做其他工作,太太也在工作,所以現在我其實是在吃軟飯啊。」他笑。從前幾年拍一部戲,近來一年一部,那你視電影為什麼?「現在我不能不接着開,若我連書也不教還不接着開戲,就真的擺明吃軟飯了。我希望一年能拍一套戲。」他說自己抽屜裡有好幾十個故事,《緣路山旮旯》和《全個世界》原本都不是他最想拍的,只是成本所限,優先率才提高了。目前他最想拍的是太空片,單單寫太空的故事他手上就有三個,但限於預算目前仍未能成事。
黃浩然拍《緣路山旮旯》時的目標是賺錢,開拍前他和導演林子穎做過一個小實驗,拍出短片《4X4》,發現電影最大的花費在於劇組(Crew),每開工多一天成本就會大增,若用拍短片的方式製作,將取景數目壓縮,群戲減少,一齣長片若能在十天完成拍攝,成本有限,《緣路山旮旯》原本預算250萬,結果略為超支以270萬完成,要收700萬才有錢賺,最後收了一千萬,「我常說,《山旮旯》不是我最想拍的電影。」新作《全個世界都有電話》呢?「這套好一些,因為是我親身經驗,我覺得電話的主題是很值得討論的。」
關鍵是楊天命
由0到100,他形容拍《山旮旯》的興趣大概是50,在自己寫的眾多故事之中不算很高。電影落畫了一陣,怎麼總結這次經驗?「這一刻還未總結到,一來它還在日本上映中,二來是有很多事情你解釋不了。最簡單,《山旯旮》過千萬票房,我估計至少有三分一至50%的票房是來自60歲以上的觀眾,這個我無法解釋,我們早場票房很厲害。」戲上映時,電影公司每天都都收到票房數字,他們一看都覺得驚訝,「早場很爆,下班後晚上很厲害,但下午場次全死了。我們去謝票,也見到很多上年紀的觀眾,例如是老夫婦來看。這套戲的角色30歲,我是拍給年輕人看的。」票房一早一晚好,粗略估計,入場觀眾比率是一老一少,但真正的年齡分布比例無從得知。
「為何60歲70歲的人會喜歡看呢?所以見到他們時就問,通常得出三個理由。」調查的結果一是上年紀觀眾覺得看完戲後青春了,二是看完後明白了子女的想法,「他們說自己的仔女都是這樣說話的,當然了!」第三,是電影令他們有初戀的感覺,「Frankie(編劇鍾宏傑)說我拍的都是健康寫實主義,這是成功的其中一個原因,因為這套戲或我的戲根本沒有壞人!我的電影不會到了結局,突然像TVB電視劇有一個人在抽屜拿支槍出來殺人。」黃浩然一早明白一件事,角色必須討好,才能讓觀眾代入,「沒有觀眾願意代入的角色,套戲就完蛋了!某程度上。我寫的每個角色都是善良好人,乾乾淨淨,世界多麼美好。」
談《緣路山旮旯》必須問導演的一個問題,是電影在8月4日上映,8月7日發生了一件事:當日網上有專頁寫了一個影評,大力批評男主角岑珈其樣貌,甚至出言惡毒地說「想坐時光機欺凌佢,欺凌到佢大個唔敢做演員。」人人都以為文章對剛上映的電影傷害很大,但結果峰迴路轉,岑珈其在文章下留言,讚數很快超過了原文,很多人說要進戲院支持他,而《緣路山旮旯》票房也開始節節上升,及後有口痕友說,說作者其實替黃浩然爭取了200萬票房,「當然了,他是恩公啊!有人說我跟他夾過,當然不是。其實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楊天命,楊天命的運程書我每年都買!他書中寫到去年我和老婆都屬土,命程本來不好,下半年較好,轉運那天就是8月7日,也就是那篇網文刊出那一天。這不是楊天命第一次中了,之前類似的事也發生過。」
當初只預算拍六天
他還記得,當日他和余香凝、梁雍亭、岑珈其等人正趕到元朗謝票,在路上電影公關突然說:「死火!有人寫了這麼一篇文章。」她把連結發了給大家,還提醒每個人都不要留言作答,「當時余香凝、我老婆都着我要忍住,不要理他,我還說自己連手機都沒拿出來,有什麼好怕時,岑珈其說已經回覆了!然後讚數一直猛升。」他說其實想認識文章作者,親口跟他道謝,「他應該不是打手,如果是有其他電影公司要他攻擊《山旮旯》,結果他竟然令我票房大進帳,你試想想,他理應被斬斷雙手,但他到今天仍然在寫啊。他真的是我恩公,好想約他出來,受小弟一拜。」
新作《全個世界都有電話》以手機為題材,三條故事線分別寫男主角(周國賢)家住長洲,外出忘記帶電話,路上一直找不到人肯借手機給他,結果最後遲大到的故事;另一段寫女主角韋羅莎遇網騙的遭遇,騙徒假裝是她朋友要她替自己買點數卡;還有一段,是年輕的騙徒在網上兜售色情照,要對方一步步入局,付費買更多服務。電影不少畫面都只是主角在打電話,拍攝上可以更快,預算更低,本來計劃只拍180萬,結果也超支了,以230萬完成。怎麼成本可以這麼低?《山旮旯》構思拍十組戲,但因為在偏遠地區拍攝,結果共拍了12組戲。《全個世界都有電話》想法更誇張,本來只拍六天,「《山旮旯》要去很遠的地方拍攝,真的要時間去做交通,《電話》不需要,日數更少。《電話》主要拍四個地方:錦上路、銅鑼灣、觀塘、長洲,交通時間節省了。《山旮旯》的每一幕都是男女主角一對一,再加兩場群戲。這套戲其實有三分一至一半是角色對着電話,拍一個人一定比拍兩個演員快速。我們用 Excel計過,就知道這齣戲的拍攝優先率可以提高,開拍前我們預計只拍六天。最後我們計錯了,電影最後有一場飯局,三人共聚,原來三個人要比拍兩個人複雜很多,再加上補拍,總共拍了十天。」他嘆口氣,由計劃六天變成十天,其實很失敗,日數幾乎增加了50%,「如果計劃好一點,知道飯局要拍兩天,其實大可九天拍完,省回一天,省回不少金錢。」
全職拍戲會食屎
《緣路山旮旯》本土味很強,除了山旮旯的香港角落,電影配樂還用上獨立音樂界的17個單位的不同歌曲,沒找配樂師。《全個世界都有電話》有十首歌曲,但負責配樂的是台灣的秦旭章,黃浩然坦言原先的想法,本來是想同時申請台灣的補助金和投資者,只是補助申請後被拒了,「其實亞洲好多地方都有這些補助,你到當地拍戲,市政府會給你資助,資助你一半,那很划算。」投資者倒有在台灣找到,因為秦旭章是台灣著名音樂人陳建騏旗下藝人,《全個世界都有電話》的配樂混音在陳建騏的錄音室裡做,結果陳看到了,也有投資這電影,「秦旭章在香港出生,兩歲到台灣,會講廣東話,所以我和他溝通完全沒有問題。過程中他告訴我公司還有幾隊樂隊,我一聽味道也對,也就加了進去。」
他拍戲想盡辦法省錢,但電影快上映,他又心思思在6月22日舉辦《全個世界都有電話》音樂會,同一天內觀眾下午先看戲,晚上再看表演,想法創新,但開售後反應欠佳。導演說看形勢很可能是要虧本了,若果再選擇一次就不會辦了,「《山旮旯》用了17首歌,因為疫情不能辦演唱,這次可以。我電影裡用了十首歌,不做可能沒有下次就決定做了。但我們是沒有計算好,大家來看完戲去聽音樂會,但現在所有人都還沒看過那套戲!所以,所有人都不知道那晚唱的歌會是什麼!」
《山旮旯》低成本製作票房成功,他說這沒有改變什麼,沒有大的電影公司來找他,他也不喜歡替他們拍片,「我拍戲要有Final Say,不單是剪接,而是所有事情包括上畫日期都要由我決定,我拍戲就我作主。」這個想法,只能維持獨立製作了,唯一的小小改變,是替他集資眾籌的朋友更願意支持了,但眾籌要過千萬,令他有機會拍到抽屜裡其他天馬行空的題材又不容易。
黃浩然形容全職拍戲會食屎,那拍電影對他來說,又是什麼?「就是興趣。我們為何做創作?對我來說很簡單,我有話想說,我不一定要拍戲,寫篇文章也可以。人類最初結繩,然後畫壁畫,有文字後把它寫出來,藝術就是來自有話想說!」
上映日期:暫定8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