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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elix Gonzalez-Torres : Untitled

2025-12-05

Image description Installation view, Felix Gonzalez-Torres: Somewhere better than this place / Nowhere better than this place, David Zwirner, Hong Kong, November 19, 2025–February 14, 2026 Courtesy David Zwirner

即使你對Felix Gonzalez-Torres(FGT)這個名字感到陌生,都總會在某些場合或社交媒體上見過他的作品,尤其是在畫廊或藝術展裏面見到的一大堆任憑參觀者自取的彩色糖果,或者簡單在牆上展示的兩個類比時鐘(而且大部分都是以Untilted加一個括號的文字命名)。作為八、九十年代openly gay的藝術家,他一向都很怕被政治正確地標籤為「同性戀藝術家」;話雖如此,卻又會巧妙地將戰爭(確實的戰爭或意象上的)、同性戀、AIDS等議題等融入他的裝置藝術作品,為「The personal is political」這句說話增添多重日常的意義——時鐘、白紙、糖果等這些日常都不會陌生的物件,到底如何成為藝術?雖然愛滋病無情地在藝術家39歲的時候就奪去他的生命,但他留下來的藝術作品,相距超過三十年後仍然話題性十足。

TEXT BY JAZ KONG

兩層的畫廊空間展出多件FGT的經典作品,以下就精選一件為人熟悉之作《“Untitled” (Welcome Back Heroes) (1991)》的糖果作品,分三個層面細看,從而了解FGT一向貫徹「可再生、可挪用、可參與」的一個藝術風格及創作理念是怎樣的一回事。除了在香港David Zwirner畫廊中呈現之外,亦於大坑一個半戶外的店面展出,作為「曝露」於日常空間之中的一件藝術品。展覽開幕當日獻邀請了畫廊的總監Cristina Vere Nicoll到場介紹並分享跟基金會(Felix Gonzalez-Torres Foundation)合作多年的經驗。她提到,選擇這個作品作為香港展覽的一部分是出於幾個原因,第一,是希望香港觀眾可以體驗到公眾互動的部分,每位到場人士不單只可以,而是被鼓勵由糖果堆之中拾取糖果。第二,藉由觀眾參與,糖果會減少,意味着作品隨參觀人數、隨時間而縮細;但與此同時,因為畫廊會不斷補給,這個提取添加的互動好比一個途徑去沉思一個消失和重生的概念。第三就是作品的多重意義,像FGT的多個作品一樣,每件作品、以至每個版本的作品都可由策展人及觀眾重新理解,例如1991年的作品原意是跟戰爭、跟政治有關,但同時卻又可以是關於人性、關於慷慨、關於分享的一個社會互動。她引述說,藝術家在世的時候,經常以「living organism」比喻作品,因為作品的形態沒有一刻是既定的。

The Freedom of Art

是次於香港David Zwirner畫廊舉辦的Felix GonzalezTorres回顧展《別處勝此處/無處勝此處》(Somewhere better than this place / Nowhere better than this place)是藝術家首個於香港的展覽。展覽主題圍繞藝術家「短暫性」的作品——創作雖是歷久不衰,加上現世代有digital footprint,很大機會一剎就等於永恆。以他的糖果裝置為例,由1990年至今有超過二十個版本,包括最出名的1991年作品《Untitled (Portrait of Ross in L.A.)》,以175磅的糖果演繹出藝術家的愛人Ross的「肖像」,去紀念這位因愛滋病而不幸逝世的戀人。

Image description Felix Gonzalez-Torres Untitled (Welcome Back Heroes) (partial), 1991 Bazooka Bubble Gum, endless supply, Overall dimensions vary with installation Ideal weight_ 200 kg (440 lb.) Private Collection

Image description

有別於大部分裝置藝術,查看FGT的基金會法律文件會發現FTG賦予後人的自由度,雖然寫明「每件糖果作品都是unique work」,但「The owner has the right to interpret the specific, yet open-ended parameters of the work on an ongoing basis…」以及「Throughout the course of each manifestation of the work, it is necessary to determine if and how the candy will be replenished and maintained」。以畫廊這次演繹的《“Untitled” (Welcome Back Heroes) (1991)》為例,雖然畫廊保持了FGT當年以Gulf War為題的意味,但礙於當年所用的童年回憶Bazooka泡泡口香糖未必能同得樣地引起香港觀眾的共鳴,加上種種原因,團隊就決定在保留包裝上的美國國旗顏色,在本土找一些較容易得到的焦糖軟糖取替。

像展覽中以一個有點像地氈的長方形展示方式是比較少見的,多數堆起來立體的方式呈現;若然不熟悉FGT的作品,可能會有種錯覺以為眼前的是一個有深度般的游泳的糖果份量。雖說這種立體/平面的錯覺並不是陌生的概念,但遊走於非/定義、爭議性、模棱兩可的不確定性,正好是FGT經常探討的題材。正如FGT於去世前一年接受另一位同時於Guggenheim博物館展出的藝 術家Ross Bleckner的訪問,Ross問到他是否覺得自己是一位成功的藝術家,他就說,「是,但也不是。」他解釋道,滿意的是「對紙堆作品、糖果作品以及光線作品等,都有打破一些限制,例如是版本數量、觀眾參與度、藏家、其他跟作品有關的人士等等的,我都很滿意這些一切。」但這種自由度相信也會帶來一定的不安,若問他是否喜歡自己的展覽,他都一概不會在展覽開幕之時或期間可以答到,「每一次自己的展覽開幕,我都會覺得這是最差勁的一次;經常都有人問我是否滿意展覽,我都會說不知道,先給我半年至八個月的時間去消化自己的展覽吧。」

Image description Felix Gonzalez-Torres, Untitled (Couple), 1993 (detail). © Estate of Felix GonzalezTorres courtesy Felix Gonzalez-Torres Foundation Image courtesy Andrea Rosen Gallery, New York and David Zwirner

The Poetry of Everyday Objects

藝術的門檻普遍被視為偏高,更莫說是fine art。有趣的是,不論是糖果作品也好、紙堆作品、砌圖抑或燈泡作品也好,主角們全部都是平庸的物件。另外也想略帶一提展覽中另一件重要作品,亦為是次展覽名稱的來源:《“Untitled”(1989/1990)》,就是兩疊差不多及腰的海報白紙,上面各自印有「Somewhere better than this place」及「Nowhere better than this place」。在畫廊或展覽的場合中,鮮有地見到有紙本作品是沒有被裝裱的,FGT就希望以一堆普通的白紙平實地放在地上,成為價值連城的藝術作品。這個不/平凡的對比幾乎成為了FGT的信仰,代表了他相信即使是日常用品都有無限的美學及可能性,可以成為雕塑、信物、有紀念價值的物件。至於糖果堆作品,FGT特意選擇Bazooka泡泡口香糖亦因為其代表了一代美國人的童年回憶,同時亦象徵一種隨意、沒有壓力的消費。由平凡至極的物件,一躍而成鎂光燈下的主角,正因其背後所承載的情感及意義:它可以作為提醒觀眾它的壽命有限,可以有政治的隱喻,可以有詩意地代表人性光輝的一面,例如分享或送贈之心,他作品本身就有空間去作不同角度的詮釋。

這個藝術表達同時亦印證了FGT的信念,在他的字典裏面都沒有「應該」二字;譬如說,作為一位同性戀藝術家,就一定或「應該」要做一些跟性取向有關的作品嗎?「我不會特意去做這個題材。我的作品就只是圍繞愛上一名男性。但這個不是感性上的取決,反而是很政治的,因為根本就是違反了所謂『本應』該做的事,不應愛上另一名男性、不應跟另一名男性有性行為。」彷彿在FGT的眼中,框架存在的意義就是要打破。

The Meaning of Art

既然框架不存在,再進一步推論,其實所講的「藝術品」的定義又是否可以再重新審視?例如在大坑店面重現的糖果裝置,Cristina就憶述說,即使大部分人經過都不知道這堆糖果是什麼,但仍有小朋友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一躍跳進糖果堆。這個也是藝術家一向想討論的題材,到底「authority」是一件怎樣的事情?又或者當《“Untitled” (1989/1990)》在中環街市的樓梯出現時,打破平日在博物館或畫廊既定的「不可觸碰」的常規,大家會以怎樣的態度去面對?在畫廊員工的觀察下,在中環街市展示的兩疊白紙作品,因為連介紹藝術品的展示卡都沒有,只有極少數人能夠認出FGT的作品;途人只會走過,或者對於平日經過的樓梯多了兩大疊白紙而感到疑惑,也有人依着它作為打卡的背景,甚至乎有人在講電話期間,將手袋將雜物放在上面。若然大家知道它是藝術品的話,又會否有同樣的互動?即使白紙任由途人領取,又有多少人真的會做?我們需要「被容許」去接觸藝術嗎?

去畫廊參觀的人士,當然絕大部分都知道《“Untitled”(Welcome Back Heroes) (1991)》的糖果是可以自取,但當放置於公共空間——當它不再只是單單一件物件,而是公共裝置,它的身份又是什麼?如果畫廊的空間是一個畫框作品,當離開了這個保護罩後,藝術品又應有怎樣的行為?跳出了常規的展覽空間,多了意料之外的觀眾,他們見到作為如此日常卻原來又是藝術品,又會有什麼反應?在這麼開放的空間,觀眾需要主動踏出第一步,作為一個有意識的選擇,也是跟這個城市及陌生人間接接觸的一個做法。走入公共空間之中,它改變了藝術家與觀眾之間的力量分布,特別在於有關「獲取」及「關注」、被動與參與的概念,以及身體步履穿梭於演進中的城市時帶來的日常脈動。

對於藝術的意義,FGT大概也未能參透;但一路由攝影以至不同的藝術形式走來,始終貫徹的都是勇於嘗試的意念。他的創作哲學就是不斷嘗試,「我很重視自己的作品的,但有時候見到完成品,都會覺得『幹!為什麼我會這樣創作?』笑笑自己是可以的,然後就要move on了,所以我也親手摧毀過不少作品;畢竟犯錯一點都不可怕,可怕的是讓錯誤留下來。」從頭到尾,FGT的作品都是短暫的,在不同的意義上也是;可是,在這個框架下,他的作品來得更有趣,而且相信亦因為他賦予後人的自由度,而讓作品跟得上時代的步伐。

《別處勝此處 / 無處勝此處》
(Somewhere better than this place / Nowhere better than this place)
Felix Gonzalez-Torres個展
日期:即日起至2026年2月14日
地點:David Zwirner卓納畫廊-中環皇后大道中80號 H Queen's 5-6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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