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這一場時光奇旅——寫在麗莎·德勒沙爾鋼琴演奏會前

文：李夢

古典音樂的世界裏，不乏神童。麗莎·德勒沙爾（Lise de la Salle）便是其中搶眼的一位。作為當今樂壇頗具影響力的新生代鋼琴家，她小小年紀便顯露出極高的音樂天賦：四歲學琴，九歲已在法國電台舉辦首場演奏會，之後的幾年更是奪得多項國際知名鋼琴比賽首獎，儼然炙手可熱的鋼琴新星。時隔八年，這位法國女鋼琴家再度來港，應康文署之邀在香港大會堂舉辦獨奏會，演奏她擅長的莫扎特鋼琴曲，以及拉威爾、佛瑞和蕭邦等法國著名作曲家的經典作品。

是次演奏會的選曲，頗費一番心思。由莫扎特青春洋溢的迴旋曲K485啟程，眼見山林茂盛，春光正好；緊接《媽媽請聽我說》十二段變奏曲（俗稱「小星星變奏曲」），同樣出自莫扎特，人見人愛，青春歡愉。這兩首曲目，考獲八級鋼琴的學生皆能夠流暢演奏，但要出色詮釋此中真意，則絕非易事。譜面上的音符和強弱標記，並不難掌握，而譜面背後的節奏、留白與韻律種種，才是需要費心琢磨。宋代畫家米芾曾以「平淡天真多」來評價五代南唐畫家董源的山水畫作，而若以這五個字來形容莫扎特創作的鋼琴曲，亦十足契合。如何把握「平淡」與「天真」的辯證關係，正正考驗像德勒沙爾這樣的年輕鋼琴家：添一分則濃，減一分則淡，唯有調和勻停，不疾不徐，才能將這位天才作曲家旋律中看似單純實則微妙的意趣，表述得宜。

走過青葱歲月、繁花好景，接下來，德勒沙爾將帶同我們路經一爿安寧，由拉威爾《鏡》之組曲中的〈海上孤舟〉〈悲鳥〉以及〈丑角的晨歌〉牽引，將聽眾的心緒帶入只可意會的靜謐之中。《鏡》在拉威爾而立之年寫成，共包含五首曲目，既可連篇演奏，亦可獨立成章。今次鋼琴家選擇的三首都是技巧艱深之作，特別是〈丑角的晨歌〉，左右手均使用大量的跳音及切分音，雙手間的配合尤其考驗演奏者心力，常被視為作曲家本人最高難度的鋼琴作品之一。《鏡》之組曲極富個性，絕不循規蹈矩，稱得上是拉威爾的叛逆之作，與莫扎特在開篇兩曲中顯露的創想與生機，不謀而合。

法國作曲家佛瑞的降A大調及升F小調兩首船歌，短小、精妙，看似閒筆，實則承上啟下，為壓軸出場的蕭邦兩首敘事曲（G小調和F小調）做足鋪墊。船歌是佛瑞偏愛的曲類，於其不同的人生階段皆有創作，映照不同心境。今次德勒沙爾帶來的兩首（作品44和作品66），是中年佛瑞厚積薄發之作，曲中對於水波蕩漾的生動描摹，迷離氤氳，聽衆宛若沉浸於無垠夢境之中，不知今夕何夕。

蕭邦亦愛船歌，佛瑞在巴黎尼德梅耶音樂學院求學時接觸到一衆浪漫樂派作曲家，卻獨獨鍾情蕭邦。德勒沙爾以蕭邦敘事曲承接佛瑞鋼琴作品並壓軸，自有其琢磨思量。意境延宕，由柔至剛，由靜轉動，走離佛瑞在船歌中營造的恬淡無爭，步入蕭邦敘事曲大開大合背後的家國情深。蕭邦創作第一敘事曲時，在維也納獨自生活，遠離波蘭故土時聽聞當地爆發起義，憂思不絕，作成此曲。全曲並不刻意渲染哀傷，反而昂揚熱烈，格局宏闊，催人奮進。此後，德勒沙爾以蕭邦第四敘事曲將整場音樂會帶入發人省思的尾聲。此曲是蕭邦一生中創作的最末一首敘事曲，頗能體現蕭邦晚期作品的厚重深沉。經歷高低起落磨折種種，彼時的作曲家回望此前大半人生，以對比强烈的音色鋪排情緒，撥開紛繁，直至内心。

德勒沙爾今年只有三十五歲，她完全可以用一場選曲十足炫技的音樂會來突顯其高超的演奏功底和技巧，但她顯然無意於此。相較於曲目的難度和演奏的挑戰性，她更關注選曲的邏輯和音樂背後的深意。在鋼琴世界裡，不乏以技巧見長的神童和明星，但注重理性及謹嚴思考的青年鋼琴家則寥寥。《華盛頓郵報》曾這樣評論她的演出：「直至雙手離開鍵盤前，刺激感從未有一秒退卻。」由近至遠，由活潑爛漫到宏闊深沉，聆聽這場音樂會，宛若跟隨琴音流轉綿延，踏上一場充滿刺激與創想的時光奇旅。

麗莎．德勒沙爾鋼琴演奏會
日期：7月17日（星期一）晚上 8 時
地點：香港大會堂音樂廳
票價：$420, 350, 280, 200
網址：www.lcsd.gov.hk/CE/CulturalService/Programme/tc/music/programs_151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