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美術館 將觀眾變同路人

位於台灣新北市鶯歌區的新北美術館，4月正式開幕。建造這座美術館，經歷七次流標、三年疫情。但新北美術館可算是未開幕先轟動，新北市政府早在2014年為國際競圖評選收件，翌年公布由大元聯合建築師事務所姚仁喜建築師的設計獲得首獎。美術館未開幕，已成了建築界焦點，吸引了美國權威建築設計雜誌建築雜誌《建築實錄》(ArchitecturalRecord) 等媒體，到台灣實地採訪報導。

硬件怎美，美術館還是要看軟件：它的展覽活動，它對社會的影響。定位「全民美術館」的新北美術館，要跟台北市立美術館正面競爭嗎？

TEXT & PHOTO BY 何兆彬 (部分相片由新北美術館提供)

美術館的反省

「台北像蛋黃，新北就像蛋白，包裹着台北。」新北美術館館長賴香伶談說。新北從前叫台北縣，包着中間的是台北市，新北市 (New Taipei City)的名字，是2009年才改的。

賴館長畢業於政治大學歷史系，後到美國攻讀藝術史碩士，再讀博物館學研究。她從事美術館多年，多年前曾在北美館工作，後來曾任台北當代藝術館 (MoCA)、上海外灘美術館創館館長，以及空總台灣當代文化實驗場首任執行長。館長也曾在東海大學、台北藝術大學等任教。去年9月上任前，她是新北館的籌備處執行顧問。

新北館被稱為「全民美術館」，這概念到底要怎理解？「全民美術館，其實已經成一個普遍的關注。不只是台灣，而是全世界。談美術館/博物館的功能，以前都很傳統，就要做典藏、教育、展覽等等活動，基本上還是由上到下的關係，一種教育 (責任)，但到了二十世紀中期開始，全球性的美術館/博物館就開始反省，思考怎麼面對觀眾，其實觀眾應該是Be partner with your audience (與觀眾作伴)。譬如說我們已經比較少用教育 (Education)這個字，我們現在改用Learning (學習)這個字，強調共同學習，一起學習，共同創作，把觀眾變成同路人/夥伴。」

館長說，台灣近幾年所有的美術館，都說自己是全民美術館，「你去查台南市美術館，它很快的說自己是全民美術館，那是市長的一個理想。我覺得全民美術館既然已經是一個大家的共識，最重要是你怎麼做，你的方法學是什麼?怎麼去體現出來。在不同的城市裡面，觀眾不太一樣，你的全民，指的是誰？」

賦權與關聯性

新北美術館開幕有四個展覽，其中焦點，一個是「基進城市」，找來23組藝術家，看新北市的產業、勞動遷徙、經濟貿易、政治變化等等；另一展覽是「往來/照見」典藏研究展」，館藏由從前台北縣立文化中心典藏轉移至此，展出41個藝術家作品，呈現的也是新北這個台灣人口眾多、族群也是最多的城市裡的歷史、文化和生活。新北市人口達401萬，全台灣最多，居住了很多中南部北上的新住民，族群各有不同，由於新北在台北外圍，面積較廣，往日從事很多工業等工作。

賴館長說，新北市的山海從南到北，東到西都非常不一樣，「新北由不同的人群的組成，教育程度不同、經濟生活不同的背景等等，而且新北市是台灣最大的一個新住民故鄉，我們擁有最多的新住民，有的人從中南部搬上來的，面對的這種多元性，怎麼樣去發展一種全民能夠開展的平權？你怎麼Empower (賦權)你的觀眾？我們是一個共同體，你怎麼樣讓觀眾變你的夥伴？邀請他來參與？讓他能夠來使用這個空間，一起跟我們來構想？我想到一個字：Relevance (關聯性)對美術館很重要，要讓觀眾感覺到自己與美術館有關聯性，而不是高高在上，讓人們感覺到美術館所說的、所做的、所看到的都跟自己有關。」所以，這是一個民主化的概念。

另一方面，由於新北在台北外圍，租金較便宜，居住了很多年輕家庭，「他們可能很少機會去了解什麼是藝術體驗，怎麼樣讓他們能夠親近藝術？這是CulturalCultivation (文化深耕)。」美術館開幕展覽之一「再自然不過的事」以生態為主題，用大型裝置來探索自然地貌與人造環境，展覽場地名喚「探索基地」(Wonder Base)，也是呼應了「全民美術館」的主題，「它叫 Wonder不叫Education，地方不叫Art Center，叫探索基地，因為這地方是用作探索的。展覽叫「再自然不過的事」，談的是生態自然，呼應這邊的環境，它也是我們的美術館很重要的目標，我們要去面對未來生態、可持續發展的問題等等。」

賴館長說，全民美術館的概念，一是怎麼創造一個有趣的藝術Encounter (相遇)，它們有趣，吸引民眾到來；二，是跟大眾有效溝通；三是教育，也就是文化耕耘的工作。

Museum as a lab

延續美術館在社會上功能的話題。賴依伶在北美館、當代美術館等工作過，新美館與桃園美術館鄰近，台北有歷史最悠久的市美館，另外，妹島和世設計的台中市立美術館還會於今年落成。各市都有自己的美術館，它們互相競爭？還是相互合作？新美館怎樣定位？到底社會又怎麼會對美術館有這麼大的需求？

「北美館在1983年成立的時候，它是台灣第一個Modern Art (現代藝術)美術館，以前可能都沒有什麼地方會展Modern，更不要講Contemporary Art (當代藝術)，所以它富有一個Showcase的角色，這個很重要。到現在，他們還是比較呈現國際的一些趨勢，比如說辦雙年展。從當年北美館一家美術館，到北中南三家，再到現在六都會各有一所市立美術館，完全不一樣了。大家怎麼分工，怎麼協作，我覺得是很重要。所以我一直倡議，要成立一個市立美術館的團體(Alliance)。」

新北館四個開幕展覽，「『往來/照見』新美館典藏研究展」展出歷代新北藝術家作品；「基進城市」是以新北及當地居民生活、身份及社會議題相關；「再自然不過的事」關注生態環境；最後一個「新店男孩：Don't Worry, Baby」邀請了新北市藝術團體新店男孩 (莊普、蘇匯宇、吳東龍與已故藝術家陳順築)，較富實驗性，幾個展覽都很本土化。

但賴館長說，館與館之間，沒有你在做的我就不能做這件事，「北美館可能做國際藝術家的展覽，我們也會做。其實明年大概開館慶一周年的時候，我們會邀請一個國際很大的藝術家來做展覽。」她說，問題不是找不找厲害的藝術家，重點是你要找誰，選他一定有一個主張，「這位藝術家一定是跟你美術館的定位、使命、未來的發展、思想觀有關連，能夠體現我這樣子的願景。」

她說，今天的美術館還有個功能，就是Museum as a lab (美術館作為實驗室)的概念。新北館開幕多個講座中，就特別找來專家探討此題目，「我也是C-Lab的創辦總監，我在上海外灘美術館的時候，就一直說我們要做Museumasalab，這個在中國很難看得到，即使在台灣也不多。它的意思，是美術館要提供一個實驗的空間，昨天有藝術家問我，新美館是不是會維穩，美術館是不是要展出很穩定的作品？我覺得美術館Museum as a lab非常重要，你要鼓勵，提供資源給藝術家去做實驗，甚至階段性的發表作品，它才會進步。我們有一些另類的空間，提供給藝術家做實驗。等到它成熟以後，再放到前場展覽。」

館長笑說常被問新北館與北美館有何差異，她笑說，預算差一倍了 (新北少一半)。新北館財政百份百由新北市政府支付，但她說美術館屬於行政法人 (半官方機構)，日後的預算，有一定比例要自己支付，必須要學會賺錢。「我們會盡力。對一個美術館來講，百分之百自負盈虧不可能，如果那樣，做遊樂場/主題公園就好了。」

國際顧問團：美術館是你遇見全世界的地方

新美館有一個國際顧問團，委員都是國際知名博物館的管理層，其中包括了新加坡國家美術館 (National Gallery)副館長/策展主管Patrick Flores，以及日本森美術館副館長片岡真實。在他們眼中，什麼是全民美術館？與自己服務的博物館比較，新美館又有何特色？

「我認為人民美術館的概念是一個問題，它是對大眾的關心，也就是讓美術館有多大程度可以讓大眾參與。這取決於你舉辦哪些展覽，以及如何與大眾聯繫，讓大眾參觀。大眾應該對此感到歡迎。我們可以稱之為人民的美術館，如果感受到有歸屬感，人們會想來。」Patrick說。

談到新北館與新加坡國家畫廊有不同之處，他說，新加坡國家畫廊畢竟是國立的，新加坡是個小國，只有600萬人，國立博物館必須面對全國人民，而新北館是市立的，方向更加本土化，「兩者館藏不同，新加坡的館藏是新加坡藝術，東南亞藝術。這裡的重點是本地的藝術，這非常好，因為在全球化的時代，所以傾向於都一樣，都標準化，本土性會產生差異。差異很重要，這是新北館的優勢所在。」

片岡真實乃日本森美術館館長，森美術館是一座在商業建築群裡頂樓的私人美術館，2003年創立，她說在開業十年時，公司知道辦美術館不賺錢，但六本木擁有這麼一座美術館，價值難以估算。談到社會中美術館的功能，片岡說不同性質的美術館，各有不同功能，「不過我也說過，美術館是你遇見全世界的地方，即使你住在新北，它也可以將全世界的當代藝術搬到你眼前。」她說森美術館一直想接觸到更大的觀眾層，想呈現世界問題的複雜性。但更多的觀眾層代表了他們一定想要看真正在流行的東西，這中間要平衡。」

新北美術館
地點：新北市鶯歌區館前路300號
開放時間：周二至周日(逢周一休館)
票價：NT$100(全票)
https://ntcart.museu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