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設計師鄧學麟︰毫不察覺才是完美

在電影與影視作品的創作中，聲音設計師往往是一個容易被忽略的角色。然而，正是他們的細緻工作，讓觀眾得以沉浸於故事之中，感受情感的起伏與空間的變化。以電影《看我今天怎麼說》先後入圍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音響效果、台灣金馬獎最佳音效設計的聲音設計師鄧學麟（Cyrus），正用他的經歷和作品，為我們揭開了聲音設計幕後的神秘面紗。

TEXT BY MIU LAU
PHOTO BY BEN TAM

Cyrus是香港演藝學院電影電視學院、香港中文大學視覺文化研究碩士出身，對比極受追捧的導演和攝影，他卻選擇走上冷門的聲音設計之路。聲音設計包含了很多環節，從收音、混音到後期剪輯等都需要專業的處理，「拍短片可能需要幾日時間，但聲音的後期製作可能要一兩個月時間來處理。對很多人來說，這些後期工作是『豬頭骨』，覺得比較繁瑣。」

他卻笑說人總是各有所長，「大部分人對於吸收資訊或者理解世界，大多是通過影像和視覺來實現，但我卻發現自己在用聲音表達的能力比其他人要強一些，我可能是少數通過聽覺來理解世界的人。」他解說道：「當形容一件事情時，我會先想像用聲音去表達。當營造一個空洞的空間時，我會選擇放大一些平時不為意的聲音，包括窗外的車聲，或者是冷氣運作的聲音。」

從迷茫到開竅

在2011年踏入電影行業的Cyrus，正巧是電影拍攝較為活躍年代的尾聲，他加入了後期製作公司，負責基礎的聲音設計工作，面對講求效率又頗為流水行業式的工作環境，他感到迷茫。「最大的挑戰是真正理解聲音設計的意義。不僅是製作腳步聲、雨聲等或是使用不同軟件的技術層面，而是真正懂得用聲音在電影中講故事，推動劇情的發展。」這個「開竅」的過程很抽象，他笑說只能在日積月累的經驗中自然而然地尋得答案。

有別於國外，香港的聲音設計通常分為兩個部分：收音和後期製作。收音主要負責現場收音，包括演員的對白和現場的環境聲。影片剪接完成後，才會進入後期聲音設計的部分，包括配樂、聲音效果設計等。「我認為收音和聲音設計應該是一個整體，我喜歡進取一點，如果可以的話會爭取收音和聲音後期製作一併負責，即從現場收音開始就同時考慮後期的製作，這樣可以更好地理解現場的氛圍和情感，而不是僅僅依靠後期的想像。」

特別是處理一些具年代感的電影場景時，聲音設計尤為重要。他分享道：「在電影《但願人長久》的90年代背景下，當時香港的街道更熱鬧，車的型號不同，交通環境的聲音也不同。同時又要知道主角身處或居住的環境，比如當時的啟德機場就在九龍城附近，飛機的噪音非常接近，這些細節都需要在聲音設計中體現出來。」又如電影《窄路微塵》女主角住在隔音效果很差的劏房，生活環境十分嘈雜，這些場景的獨特聲效也要在電影中徹底展現出來。

Cyrus認為聲音設計最困難是表達出細膩的情感。「簡單如走路，都要研究是帶着一種怎樣的情緒來走路，如某角色平時的步伐很輕，但當他走上前跟人吵架時，那幾步可能要顯得更沉重。我在錄音時會不斷嘗試，究竟用腳尖落地，還是用腳跟落地，對比那種效果更像真。」雖然觀眾未必注意到音效細節，但當聲音設計師能把這些細節都做好時，展現出自然又真實的感覺時，觀眾便會相信那個場景，投入到電影世界之中。

作為聲音設計的新手是最容易犯的錯誤，便是把畫面上的聲音弄得很響。「好像很希望讓人聽到畫面上所有的聲效，如開門進屋、腳步聲、放下鑰匙。但實際上，要讓觀眾完全感覺不到聲音的存在，覺得一切都很自然、很合理，這就是成功的聲音設計。相反，如果聲音過於突兀，可能會破壞畫面或故事的連貫性。」

生涯中最大挑戰

至於正在上映的《看我今天怎麼說》，故事是關於三位聾人青年的生活，以及他們融入社會的經歷。Cyrus是電影的聲音效果設計者之一，這可說是他工作生涯遇上最大的挑戰。「最大的挑戰是他們的聽覺能力各不相同，有佩戴助聽器，亦有人工耳蝸的，把握這些細微的差別，呈現每個角色的獨特之處是關鍵。我們的任務並不是百分之百呈現聾人的世界，而是讓觀眾感受到他們的世界獨特之處。」就如女主角佩戴了人工耳蝸，有着無法分辨聲音距離感的特點，「在電影中要強調所有聲音處於一個平面之上，如在一幕畢業典禮的情節中，女主角身處嘈雜的環境中，基於人工耳蝸無分識辨聲音距離感，她需要通過熟悉的聲音或熟悉的人來識別對方，這種混亂的感覺，我們嘗試通過聲音設計來讓觀眾感受到她的困擾。」以上種種的聲音效果挑戰，怪不得他能以《看我今天怎麼說》先後入圍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音響效果、台灣金馬獎最佳音效設計獎項。

不難發現，Cyrus的作品大都跟獨立電影有關，「我不是那種跟着師傅學藝的人，而是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拍片，一起成長。比如《窄路微塵》導演林森，他是我的同班同學。我們從學生時代就開始一起做項目，從最初的作業到後來的短片，十幾年一路拍下來，不停做不停試。這個過程很有價值，不僅因為友誼，還因為我們的創作模式更自由，不會有太多關於『錢』的考量，可以有更多機會嘗試不同的東西。」

講起電影的幕後功臣，他認為聲音設計當之無愧，「對我來說，電影裡聲音和影像各佔一半的功勞，兩者同等重要。如果沒有聲音設計，電影就會很平面，只是一個1920×1080的畫面。聲音可以賦予影像空間感，讓觀眾理解畫面之中正在發生了什麼，這是非常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