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k Bradford很紅。去年他代表美國到威尼斯雙年展展出,畫作備受談論,去年的Art Basel Miami,Hauser & Wirth以五百萬美元售出他的一幅畫作。三月,倫敦Phillips(富藝斯)即將拍賣他較早期的名作《Helter Skelter I》,這幅長達40呎的名作,預計將打破他過去的紀錄580萬美元,很可能打破千萬美元大關,使他成為畫價最高的在生畫家之一。有傳媒稱他是這時代的Jackson Pollock,或直接曰,他是當今最重要的抽象畫家。3月國際著名畫廊Hauser & Wirth來港開設分號,首展的選擇,就是舉辦Mark Bradford個展。展出前夕,我們越洋訪問了這位畫家。
文:何兆彬
出身寒苦
作為當今世代的重要畫家,Mark Bradford其實出身寒微。從小在洛杉磯長大,由開設一間小小社區髮型店的母親獨自扶養成人,Mark Bradford沒有見過/也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他本來也要踏上了做髮型師的路──從小在店裡幫忙,直至九十年代他一邊還在店裡工作,一邊在加州藝術學院(California Institute of the Arts)半工讀.入讀時他已三十歲了,95年畢業後,一邊工作一邊賣出了畫作,漸漸成名。今年57歲的他,路慢慢走,他不是畫壇天才兒童,反而帶點大器晚成的感覺。
作為黑人同性戀者,年少時,社區中人就常告訴他:「你今天未得愛滋病,那遲早是會有的。」成長在如此貧窮的社區,怎樣影響到他的成長?「我想我很早就學會了,我必須每事都先多想幾步,這樣我跟母親才不用臨急抱佛腳。我的家鄉其實很神妙,也很具創意,尤其是我母親啦!但這裡的事情都不是先規劃好的。」他說:「成長中,我大部分閒時都留在母親的髮廊裡。我從小喜歡藝術,表達創意,母親一直鼓勵我向這方向發展,她會讓我設計髮廊的標示,繪上銀碼。從我還沒有『藝術』這概念前,我就喜歡『創造』了。我還保留了一些舊照片,是我小時候以黏土公仔、繪畫,甚至安排了妹妹、鄰居小朋友們重組我們喜歡的電視劇角色。」他從小與母親相依為命,感情要好,談成長中的有趣人物,還是會談到她:「所有髮廊,都充滿了有趣人物及故事,像母親Janice,她一個女人,與一些友人撫養我成人。早年我在一個叫West Adams的地方寄宿,那裡的人,就像我的親人一樣。」
成長中,他形容這所髮廊及進出的女人們,對他的藝術有深遠的影響。「對我母子二人來說,髮廊是安全的地方,也是社區中大家交流的地方。它教曉我黑人女人怎樣刻苦,而她們的堅毅及脆弱,就成了我創作靈感的泉源。」對於窮苦年小的他來說,這世界本無藝術。「但創意是到處可見的,尤其在我們的夜總會及髮廊中。而因為這樣的環境,我對邊緣人總是特別有興趣。」他說自己小時候也不特別愛上課,他喜歡的,是到處旅遊,探索新事物,「我日間會在髮廊工作,晚上跟朋友們去夜店.當存夠了錢,我就到歐洲遊玩,這最終令我決定要念藝術。其實我沒有立志要當藝術家,只是因為我想發掘自己,後來一切,都由此自然發展了。」他重視早期生活對自己的影響,「很早,我就不會將世界分成『藝術世界』和『真實世界』,我創作,是為了跟自己的生活經驗對話。例如我使用扉頁(End Papers)創作,就是由真實世界中選材料中去創作抽象藝術。」
用顏料以外去繪畫
Mark Bradford的畫作抽象,特色是他使用不同的物料鋪墊,有紙也有現成物,畫作厚重、斑駁而帶質感。雖然自認深受美國著名的抽象表現藝術名家例如Pollock、de Kooning、Rauschenberg等吸引及影響,但他的畫作風格突出,辯識度高,自成一格。這畫風是怎樣建立的?
「從我早期作品中,你可以見到我就使用了扉頁來創作,我使用小小的紙張,去造出大大的方格。當我開始時,它是我從沒見過的畫面,我開始好奇怎樣把它推到極致。整個過程,都是關乎創意及探索,但它是自然發生的,我每次只求掌握一樣事物。」
「我不認為自己的作品與他們是完全不同的,我們有很多共同價值,是相似的,Pollock與de Kooning啟發了我對抽象畫的可能性,而Rauschenberg則教曉我採用不同的物料創作,進入所謂的『藝術聖地』。」其中他最著名的,是在畫作中使用了大量的紙張,「我出名喜歡用紙,甚至我會用上硬幣、木塊、繩索等等,效果往往是出乎意外的。對我來說,用顏料以外的物料去製作,有趣過使用顏料本身,它使我一直探索何為繪畫。」他也使用現成印刷品──例如海報及漫畫書去創作,這種選擇,有特別意義嗎?「當然有,例如我使用了多年的扉頁,在近日洛杉磯的展覽中,因為我想發展一種對我來說是熟悉,我從沒用過的新藝術詞彙,我開始使用了漫畫。童年時,我讀很多漫畫,《Archie》啦、《超人》啦、《神奇女俠》啦,因為代表他們的顏色是如此大膽強烈,對我是頗具衝擊的,因此今天你也可說,我使用漫畫,中間是有關聯的。」
他說其實每一代的抽象畫,都是在特定的框架內創作,目標大致都一樣,「但由於今天媒體的變化,藝術家必須注意世界在發生何事。至於Social Abstraction(社會抽象)──以藝術去表達世界,就是關注這些議題的方法之一。為了突破,我必須更意識到比自我更大的周遭。」
社會性抽象畫
雖然是抽象繪畫,但Mark Bradford畫中的社會議題是淺而易見的。去年威尼斯雙年展中,他的展出顯然受到了近期Black Lives Matter(黑人被虐打事件)、暴力警權等議題影響,展覽名喚“Tomorrow Is Another Day”(來自電影《亂世佳人》)。三年前他及幾位藝術家應奧巴馬總統邀請,到白宮一行,回去他感到「有人在乎我們的聲音了」但特朗普上台後,一切已變了樣。在這展覽中,有巨型如同腫瘤的雕塑,有名喚《Medusa》(希臘蛇髮女神),以紙張及染髮劑做成的巨型雕像,他形容要把展覽做得像在燃燒一樣的急切。
他找來當地Rio Terà dei Pensieri合作,「當我去到威尼斯,我開始了一個長達數年的合作計劃,結果找到了當地的非政府組織Rio Terà dei Pensieri,他們專替當地囚犯尋找工作機會,例如製作手作產品,組織也幫助他們重返社會。我們的合作項目叫Process Collettivo,它是一個在威尼斯市中心的小店,也是一個可持續的項目,我已答應了會投入六年時間去支持他們。」他說,一遇到組織負責人Liri Longo,就知找對人了,「當時我問他們需要什麼,他說若有個店面那就好了。這是我可以辦到的事情。」
Mark Bradford的作品,總是充滿了可見的社會議題,何解?「我也不知道它從那裡來,但從一開始,它就在存在了。我不知道我的作品是否算得上『社會行動』,但我不會視我的畫作,如同我在社區的參與中一樣。」他說。其實他近年利用自己的影響力,一直在透過家鄉洛杉磯的非政府組織(NGO) Art + Practice去支援當地的地區事務,拍賣畫作,捐助它們,「若我的作品有任何『行動』,那相信會是我對物料的使用,它關乎推動想法,多於我有任何政治或社會議題上的Agenda。」即使作品有不少政治/社會議題上的關注,他還是不願多談,「所有我的作品都是很個人的,但一旦完成了,離開我工作室,它們就有了自己的生命。我沒興趣去作政治宣言,去到最後,觀者可自由演譯畫作。作為一個藝術家,我相信人不能將自己跟社會分開,因此我會形容自己的作品是『社會抽象』(Social Abstraction),我會鼓勵大家自己去找尋畫中的意義。」
去年11月,他展出長達400呎的巨型作品《Pickett's Charge》,受1883年法國畫家Paul Philippoteaux《Gettysburg Cyclorama》啟發,更是直接與美國內戰有關。Mark總是說藝術家毋須有社會關注的責任,但另一邊就在創作這些題材。在你心中,藝術可以怎影響人心?「對我來說,藝術釋放了一直在我心內的創作力。藝術最終是個平台,它集合了想法及觀點,它們其實在那裡都會出現。但藝術突破了不同文化、不同種族、年齡,那一直深深啟發我。」
Mark Bradford
展覽開幕:2018年3月26日(星期一)晚6-8時
展期:2018年3月27日 - 5月12日
星期二至星期六 上午11:00至下午7:00
地點:Hauser & Wirth
(中環皇后大道中80號H Queen's 15及16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