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欣 井上有一 花的震撼

「我的正職是一個母親，然後我是一個演員。」林嘉欣說。不只這樣，連續數年替le French May作藝術大使的她，這回還當起策展人來。五年前，看到日本當代書法家井上有一作品後，她深深被撼動， 籌備兩年，終於把作品由日本帶到香港。「策展是我的Passion，不是我職業，這樣做我就很自由了。」

寫書法的Warrior

井上有一誕生於1916年，距今足足一百周歲，他被稱為現代書法的獨創者，他的作品，即使今天看來仍然不守章法，前衞破格。提起林嘉欣，總想起她與法國 / 西方藝術的關係， 回想五年前認識井上有一，嘉欣說：「第一次看到《花》（Hana），是我先生先看到，他就叫我：『媽咪，你過來看看，你一定會喜歡的！』我一看是一張200cm的大作就想： 『為何一個人可以這麼隨心所欲？』因為當時井上寫字，本來以報紙墊在宣紙下寫，結果寫好了，兩種紙黏在一起，他乾脆連報紙也留下來了，他好自由！傳統書法有很多束縛，但你要知道當年是1945年，他只是一直在做自己認為對的事，井上有一給我的印象，一直像個Warrior，好犀利！」

井上日間是個老師，晚上他寫書法，長期混身是墨，但漸漸闖出名堂。二次世界大戰後，藝術世界裡，人在尋找在頹垣敗瓦中尋找自我價值，回到人的本質上， 西方出現抽象表現主義（Abstract Expressionism），這在形式上恰恰
與井上有一的有相通之處。1957年，井上成為首個參與「威尼斯雙年展」的日本藝術家，展出〈愚徹〉、〈無我〉及〈不思議〉等作品。當年美國代表有Jackson Pollock、Franz Kline， 法國Hans Hartung和Pierre Soulages。東西兩邊追求的美學有異，但藝術上交流，互相影響，以至後來，不少西方畫家都承認創作上深受東方藝術觀影響。

為何第一次把井上帶來香港，只展出花一個系列，而不是一個井上的總覽，各款字都有？「因為我第一次認識井上，就是花， 而我去的那家Gallery只展出他的花。花比較容易接受他有寫另外一些字，例如佛，又例如井上還寫一個刎字，是Beheaded（斬頭），他是很激烈的！會看得人很不舒服。既然花是我第一次認識他的字，給人Soft一點的感受，件事會好靚。」她說：「而且，井上有一對花是有情意結的，二戰時，美國空襲東京，當時日間做老師的他，曾失去意識八個小時，這期間他看到一個意像：釋迦牟尼曾對他念《法華經》，花雨飄了下來。到他醒後， 說這是個奇跡，就說一定要寫花。所以從五十年代開始，他一直在寫『花』，甚至命名女兒做『花』，因為他夢見釋迦、下花雨，他認為都是對世人的祝福。」

Magritte跟Edgar Degas

跟嘉欣談藝術，她會興奮的跟你談大半天，問她在看到井上前，可曾受到同樣的藝術震撼，她馬上提起了超現實畫家René Magritte：「西方美術好多都有令我震撼！例如Magritte 14歲發現媽媽投河自殺，死時母親是以長裙倒過來，包裹着頭，後來他畫自己的The Lover Kiss系列，雖然從來沒有交代過這是跟他看到媽媽死狀時有關，但它們當然有關！一個藝術家的經歷、感情、這些都影響了他的創作。

「西方藝術有很多東西都令我很感動，又如印象很深刻的，是有一次我看到了Edgar Degas為Manet及妻子畫了一幅畫，Manet 的妻子在彈琴，而他就坐在後面放空，你看得出她很不快樂。這幅畫是Edgar Degas送給Manet的禮物，但Manet收到後相當不快，他很生氣！他問：『為什麼把我妻子畫成這麼醜？』我覺得這很有趣，他們之間有一種友情，因為Edgar Degas視Manet 為Mentor（導師），其實Manet當時已另有情人，而他跟太太也有一個複雜的關係，她本來是Manet兒時的鋼琴老師，而且從Manet小時，她就是爸爸的情人，後來Manet長大了就娶了她為妻。這複雜性，Edgar Degas竟然畫出了他們之間各有各的想法！」嘉欣說：「我們日常生活實在太多東西感動到我們，去發問問題，我希望能一直保持好奇心！」

Art Is For Everyone！

嘉欣從前就喜歡藝術，但直至近年才會跟人分享，「藝術一直是我興趣，但從前我一直不講的。這要感謝林姍姍，她一直知道我喜歡藝術，但我很收埋，我看什麼書，喜歡什麼畫家，都不跟人講 ⋯⋯很多年前她就問過我：你為甚麼不跟人分享呢？ 我說不，我連Facebook都沒有，為什麼要跟人分享？從前我是想自己擁有的。但直至我有了小朋友，我想做一些好正面的東西，不只是批評、批評！批評當然我們也需要，但例如le French May我會很落力去宣傳，我跟快餐連鎖店出兒童繪本系列，我都係想教育家長。今次做花展，免費入場，我跟好多學校、慈善團體合作，邀請大家來看。既然井上能感動我，為何我不將這很正面的能量帶回香港，感動其他人？」嘉欣敏感於世情變化，她問自己：「這幾年香港這樣，我可以做點什麼？ 想帶點正能量回來，做這個，你總不能政治化我吧！And its open to everyone ! 井上說：書法是萬人的藝術啊！」她承認自己對東方藝術不是很內行，但不要緊，「我覺得自己對東方美術的認知是貧乏的，並不深入，但不是你要深入你才能夠做。Art Is For Everyone！」經歷兩年，策展到底是甚麼？「我到了今早（開幕前）還在更改呢！好多問題要迫自己去面對，從前作為演員其實好舒服的，好多問題已有人解決了。但作為策展人，你會遇上好多阻礙。你想這樣，會有難度，或超了預算。從前我可以不理，但這次我必須很果斷，有點像導演一樣。」

井上可有給她什麼啟發？「絕對有。我一直在想，演員常常處於孤獨的狀態，每次投入新的角色，像在白紙上畫畫、在雕塑一個人，但她不是你。井上有一每次都不會先想他會怎寫字， 他好像有什麼附體一樣，動作流動，但都不是先設想好的。很多導演都會先問我怎演，我說我真的不知道，要到了現場，每一處的Air就會有直覺，跟人的Act and React，就知道怎做！ 我只清晰這角色的一切，你清晰，她的每一個反應都是她，我覺得最正就是這樣！」

《花》井上有一（1916-1985）
策展人︰林嘉欣
agnès b.’s LIBRAIRIE GALERIE
香港中環荷李活道118號地下
即日起至12月31日 (星期六)
星期一至六11:00am – 7:30pm
星期日及公眾假期休息

文：何兆彬　圖：Ben Ta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