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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洹藝術路由北京到紐約 從西藏到輪迴Fondation Louis Vuitton – Bentu Exhibition and The Collection

2016-03-01

Image description 張洹 在他的香灰畫前。

「朋友們,快一點,我們看完這個還要訪談呢。」「朋友們,朋友們!」不時催促記者的張洹,心情有點焦急。

張洹在中國當代藝術家之中是巨星,這天到訪張洹的工作室,是他八年前從紐約回國後購下的舊工廠,地方偌大。他學習傳統油畫出身,但出道時以祼體行為藝術成名,近年以廟宇香爐灰作畫等創作,在藝壇上聲名更上一層樓。習慣位處聚焦燈下的張洹也是名大娛樂家,一開講他就不停嘴。從紐約談到中國,從猴子談到人類文明滅亡,從生死談到天葬宗教。時而哲學,時而矛盾。

紐約成名回國

Image description 張洹 大型香灰畫《國慶》 ZHANG HUAN, National Day, 2009 Ashes on linen 286 cm x 1080 cm © Zhang Huan, 2015 Courtesy of the artist and the Pace Gallery

品牌Louis Vutton的Fondation Louis Vuitton藝術基金,剛於巴黎展出《本土:變革中的中國藝術》大型展覽,找來12位中國當代藝術家作品,當中張洹可說是重中之重。早前記者應邀到訪張洹上海工作室,看到其他方之大,作品之龐大,張洹受外國記者之重視,很難想像這位巨星級藝術家在30歲前一直一事無成,差點就要放棄事業。他畢業於中央美術學院教師研修班,留北京發展八年,搬了八次,不是欠房租就是被趕出去。這八年他不斷創作行為藝術,卻從沒引起注意,連吃飯都有問題。1997年,策展人高名潞赴美前問他可否用他的作品於紐約PS1畫冊上。兩個月後,高再問他照片可否用於封面,張洹終於冒出頭來──在紐約。這也為他引開了赴美的大門。

當年帶着200塊美元到紐約,張洹集合中式元素的行為藝術大為成功,邀約不斷,未幾就擺脫窮困。但八年後,他以這段話總結自己的行為藝術生涯:「因為這種類型的藝術──就是所有跟身體有關的藝術,從古到今就是一種低能的藝術形式⋯⋯ 這種藝術起碼不是聰明的藝術。」

今天談起回國之舉,他說:「八年前回中國,是因為在紐約已經住了八年了,而且在紐約的時間裡,讓我在地球的另一面社會背景下,我學習了很多、收獲很大。紐約已經發展到盡頭了,而中國是發生最大的變化,而我在紐約最大的收獲,不是我藝術上成功,不是我有很多收藏家,也不是我生了兩個孩子──這些都不重要的,而是我知道了,我弄清了我從那裡來──我是中國人,這是最重要的。」這些年中國國勢上揚,張洹談到這些,話中難免帶點民族情緒,抑西揚東,「回到中國以後,如魚得水,我一下在國外像個遊客做那麼多展覽,真的是如魚得水呀,把多年積累的想法一一做出來。」

「中國不睡覺,美國睡不醒」

Image description 張洹 大型香灰畫《大躍進》 ZHANG HUAN, Great Leap Forward, 2007 Ashes on linen 286 cm x 1080 cm © Zhang Huan, 2015 Courtesy of the artist and the Pace Gallery

的而且確,張洹一如大部分國民,很驕傲於國家的發展及成就,即使談到他正創作的一個項目,與國內珠寶品牌“I Do” 的合作,他也會談到:「通過這項目可以看到,中國不論是政治或改革開放,或金融體制的改變,到我們文化、電影業、娛樂業,前幾年的當代藝術,一直到商業上,整體的一種變化, 人民有決心再不是過去,懶惰的國家,今天的中國是變成了24小時不睡覺的國家。」他再說:「前幾年我還說:中國不睡覺,美國睡不醒。」記者問他為什麼不睡覺好,他馬上改說: 「我沒有說睡覺是好的,是你說的。」張洹總是喜歡在言語上耍點滑頭,訪問完結時他甚至笑說:「我做訪問不管人家問甚麼,我只在乎自己要說什麼,哈哈哈。」談回國,其實2005年他還身在紐約就說過:「我已經厭倦紐約了。」今天總結紐約八年,他說:「在紐約,我學到的最重要是我的中國人。這之外,我對紐約的神秘感消失掉了,我自信起來了,我在紐約逐步自信起來,找到自己。」

但縱使今天如此成功,張洹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在國外成名, 支持他的藏家也是老外居多,他不時會提到阿諾先生(LVMH 主席Bernard Arnault)。但他巧妙地說,下輩子就會受到中國人支持,「說實在的,我今生的藝術是中國之外的人在支持我,在喜歡我;我的來生才是中國人在喜歡我,但是,它正在開始了。因為我的項目主要是在外國,在中國當然也有,但收藏家還是覺得這藝術家早期做的行為藝術祼體的,(到底)是不是藝術?這也正在改變了,但總的是比我小一代的人比較認同我,比我老的比較不認同。」創作上,他回國後確實得到大解放。他不再是語不驚人誓不休的行為藝術,參觀上海工作室/廠房,會見證他的雕塑──三四層樓高的巨人系列,頗見震撼;也有著名的香灰畫──他把從寺廟收集香爐灰回來,分類,再畫成意境深遠的畫作;另一間房放着油畫,他畢竟是習油畫出身。他的創作林林總總,風格都與他成名時的大異其趣。

這還不只,他宣告,他要拍電影了,「去年我五十歲,知天命嘛。我的前半生已經結束了,後半生要開始,我想有一個年輕時候的夢,再不實現我就沒時間機會了,現在我還有精力有體力。我涉入了電影這一塊,正在寫劇本,未來三年將看到我的電影,我的藝術也跟我的電影有關,我的創作、藝術、都跟我的劇本有關係。」問到由行為藝術到今天的創作,他說:「大家看到我早期的作品,一直到今天,它的樣子在變,但它的DNA沒來有變過,它要傳達的東西是一致的,是一條線的,這包括我的電影,我可能會在裡面演一個角色,可能就是個表演藝術的概念,但是形式不一樣。」

學天葬 信輪迴

Image description 張洹《問孔子系列2》Q-Confucius No.2

拍電影,主題是關於什麼?「主題是跟西藏轉迴轉世有關係。魔幻?當然,因為西藏它整個藏傳佛教,2,500多年前從印度過來,它的故事都給我很多靈感。今年夏天我去西藏待了一個夏天,拜訪天葬師。我拜了師,跟師父學怎樣要做天葬,怎樣解剖,讓身體──讓靈魂歸天。我是從大陸過來第一個天葬師。」問他可有做過整個天葬過程──把屍體從完整,用刀把它剖開,把內臟取出餵禿鷲嗎?「那一天,我記得面前是兩具屍體,一個是22歲的小伙子,另一個是20歲肺結核死的,他們趴在地上。師父問我要不要動手,但我那天高山反應太厲害了,一點都做不動,那我就看他做。也許明年會去做吧,我肯定會去的。」如果參考過他的工作室,大概不會對他習天葬,迷上死亡那裡意外。這一天來看他作品外,還參觀他了的收藏,他在其中一個工作室內,堆滿了古代棺材及墓碑,天色還早,不然一定令人帶點毛毛的,張洹對石棺的背景倒背如流:「這些棺材,最早到二千年前,到一千年,由漢代到各種年代都有。」又跟法國記者解釋:「中國人死了以後,一個墓就有一個墓誌,上面叫墓誌銘。我未來想做一個墓葬文化博物館,把全球的當代藝術,跟墓葬文化產生一個對話。」最後他跟翻譯笑說:「棺材兩個字,告訴他們(法國人),是升官發財。」

你這幾年都在思考生死問題嗎?「最近幾年我思考,其實人要解決一生的問題,也就是佛教裡講的,要解決生死的問題,才是最大的佛學問題。那麼這肯定是我永遠的主題,因為只有死亡,死亡停止以後的另一段開始,這些構成了輪迴。那我堅信我們有來世,我信!我特別信!我信一切都是天注定的,一切都有輪迴,而且輪迴都萬萬次了。」
信輪迴,信注定。但談神論佛呢,他說自己什麼神都信,「人類的所有的神我都信,我去教堂,祂也是我的神;我去寺院, 祂也是我的神。我去拜我的師父,那他也是我的神。因為祂的樣子、祂的名字不一樣,但祂其實是一樣的。」

張洹告訴記者,他本來我打算拍天葬做電影的一部分,但籌備期間改變主意,「我最初是想做天葬師的故事,但後來我了解到這種題材政府是不能批的,我就放棄了。」這聽來好笑,幾分鐘前他還在說「現在其實中國非常開放,你都不敢相信中國有多開放。」

所有的教宗都救不了人類

Image description 張洹 Sudden Awakening, 2006 Ashes and steel 70 x 78 x 100 cm © Zhang Huan, 2015 Courtesy of the artist and the Pace Gallery

張洹也不是盡替中國說好話,談到這裡,他續說:「當然,在開放的浪濤中有很多問題,譬如說我們的城市發展,已經遠遠的過剩,整個國家進入一種過剩的年代。房子空置率這麼高,我們的建築一下子把全部三十年都蓋完了。全部沒有機會,後面都沒有機會了。而且,它的質量值得我們懷疑,更重要的是,我們居住在霧霾裡。」他呷啖茶,苦笑說:「昨天我看到一個報導是,在北方生活的人們,將會比南方生活的人短命五歲。」

但他還是驚訝於今天中國資訊的流通──尤其在有了微信後, 比起從前:「在微信時代之前,我們在媒體上看到的太有限了,我們不知道中國在發生什麼。今天有了微信,我們一下子看到低下階層每天的狀況,每天收到很多視頻,這才是真實的中國,這種視頻包括車禍,包括女中學生的暴力事件、妓女生活等等。去年在我的家鄉發生一起事件:一個男人,殺死了六個女人,然後把六個女人的屍體分別都賣掉,賣來做什麼?傳統叫配陰婚,男人如果一生找不到老婆,死了以後他的父母會找女的屍體,埋在他墓裡,這樣他才有資格跟他的祖先放在一起。如果他是孤魂野鬼,那他就永遠不能進入祖先的墳地。」說起以上這段他特別興奮,說罷他嘆口氣:「中國幾千年,有好也有不好的傳統。來到上海,你怎能想像中原還有這種事情,我都很吃驚!」

Image description 張洹《長島佛》2010-2011 Copper 172 x 277 x 177 cm © Zhang Huan, 2015 Courtesy of the artist and the Pace Gallery

怎愛國都好,中國的社會問題不是你能視而不見的。我問張洹例如霧霾這些社會問題怎樣影響到他的創作,「(中國)最大的問題,不是霧霾,不是貧窮差異,這些都不是。最大的問題是你的信仰在那裡,這才是最可怕的,如果丟失了這個,整個東西都丟掉了。」他其實最理解國家的問題──價值問題。令他不存寄望的其實不是中國,不是中國人,而是人類。他工作室外有一大型籠子,像動物園一樣養了幾隻猴子,張洹從前就喜歡在行為藝術內加入動物,他在農村長大,希望自己跟大自然緊密一點。

「我希望看到猴子的時候能看到自己。我養猴子已經五六年了,我每天觀察牠們,看動物一分鐘,就看到我們一生。猴子甚麼時候才能看到我們自己呢,給吃的時候,猴子這種和平就不見了,就開始打起來!猴王一來,其他就害怕,這是一個, 牠們爭的是物權。另一個爭的是交配權,這跟社會完全一樣, 猴王說的算。但到猴王變老,另一個猴王來了,牠的地位就沒了,我們裡面有四個母猴子──它的四房,其他人都不敢接近,一接近,就被猴王捏死。」

「所以,猴子跟人一樣,爭三個權:猴權、物權、交配權,我們就人權物權交配權,三個權一模一樣。這幾天我有一個發現,最大的母猴子,一下子變成四隻中最弱的,因為猴王對另一個最寵,一下子勢力變了,牠身體馬上改變了。這跟美國大選一樣,你勝了,我馬上就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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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察這些,就明白了他在香灰畫上又畫耶穌又畫孔子,睥睨眾生似的,都是從第三角度去看人類。說起發明香灰畫的過程, 他說:「十年前我回來,在寺院裡被整個氛圍、氣場震撼住了。寺院跟我們生活上,是另一個世界,大家都在祈禱,媽媽摸着佛腳在自言自語說話,像精神病院一樣,為什麼這些善男善女,都像瘋子一樣?在香爐裡燃着這些香,煙冒着,一下子就覺得這個是屬於我的。」他多次在畫中,在雕塑中出現孔子,工作室甚至有一機動作品,裝扮成孔子,一有人接近就會瘋狂搖頭擺腦,張洹:「中國各朝各代都想用孔子思想來執政施國,我提出的是:孔子思想能否救中國?是否中國唯一的信仰?把孔子思想放到全球,它對全球的發展又起不起作用?」頓了一頓他說:「我認為,所有的思想,所有的教宗,都救不了人類。而且各種不同的宗教都在對立,在矛盾中人類會走向滅亡。另一個原因,是人類本身就是動物,人性就是猴性,所有動物有的我們都有,所以對我來講,紐約是人類發展到極限的一個都市,西藏是人類最初的一種狀態,我把這兩種一下串起來,同時,西藏又是人類滅亡最後一個點。因為我們逃跑一定往喜馬拉阿山跑,往西藏跑⋯⋯」他抑起頭來,開始咧嘴大笑:「我們一定會在那裡相遇的,我在那裡等你們。」時作真時真亦假,談到這裡,已不知道他孰真孰假。

12個中國當代藝術家

Image description 曹斐《住在人民城寨》(Live in RMB City) 2009

Fondation Louis Vuitton是次展覽,共找來12位中國著名當代藝術家展出作品,他們包括了:胡向前、徐震、邱志杰、劉韡、曹斐、陶輝、徐渠、劉窗、劉詩園、楊福東、郝量及劉小東。展覽以「本土」為題,由路易威登基金會主辦,北京尤倫斯藝術中心(UCCA)聯合策劃。展出分兩部份,一是The Exhibition(新展覽),二是The Collection(基金會藏品)。起行前請留意展期,兩者有所不同。

Image description 劉詩園《幸福與一切》2015,毛氈牆裝置藝術

Image description 劉小東《男孩故鄉》2013

The Exhibition展覽

本土:變革中的中國藝術家
展期:即日起至4月
The Collection展覽:
展期:即日起至9月5日
地址:Fondation Louis Vuitton
8, Avenue du Mahatma Gandhi Bois de Boulogne 75116 - Paris
電話 : +33 1 40 69 96 00

文:何兆彬 圖:Fondation Louis Vuitt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