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生祥身上穿了一件黑色T恤,胸中六隻大字:「把自己種回來」。那是十五年前「交工樂隊」推出經典專輯《菊花夜行軍》的歌詞。樂隊解散後,變成了「生祥樂隊」,多年來拿下更多的獎項。
流行音樂史這樣記載:40年代末50年代初,一種揉合R’n B、藍調、爵士等音樂根源,再加上急激節奏的音樂出現,自此搖滾樂橫掃世界。七十年代出生的台灣音樂人林生祥年輕時玩音樂,又組Band,很自然地全盤學習西方一套。大學畢業後,這個農民之子回到出生的台南美濃,在一次演出時被大罵,才開始探索自己的音樂形式及身份根源。習客家月琴,甚至改造傳統月琴,加入更多的傳統樂器例如嗩吶,將社運議題融合創作,生祥樂隊拿下一座又一座的音樂大獎,林生祥也被樂評人馬世芳形容為台灣最重要的創作歌手。傳統與創新,兩者怎樣拿捏?
文、攝:何兆彬
林生祥
學月琴因為被罵LJ:當初你是怎麼會學習月琴的?
林:因為我大學畢業以後,第一次回到村莊的信仰中心演出。當時村子的廟要舉辦三山國王爺生日,廟方就說「誰誰誰的兒子組了樂團,找他來演出好了」。我們當時是鼓組、電結他、電Bass的組合,玩到一半有一個人騎著摩托車,騎到舞台正中間罵,後來我終於聽到他說:你們這個樂團,沒有鑼鼓沒有嗩吶,怎麼跟我們王爺慶生?!他當天是喝醉酒了,又因為政治恩怨,跑來鬧場,但被他一罵我覺得罵得對,我在這庄頭長大,明明有自己的傳統音樂,但我都不會。當時我只彈結他,最接近結他的就是月琴。當時永豐(生祥樂隊詞人)借了我一張黑膠《陳達與他的歌》(按:陳達是已過世的台灣民謠歌手),當時我第一次聽,覺得非常震撼,就買了第一把月琴,一句一句對著學,最早學月琴我是聽唱片學來的。
LJ:你的月琴六弦,有點像結他。原本月琴是這樣的嗎?
林:傳統月琴是兩條弦,這個琴是我請造琴師傅法造的,因為我學過沖繩三線,我就把月琴加了一條弦把兩條變三條;我另一個想法,是要延伸它的低音部,所以這琴。是兩把三條弦的月琴造的樂器,它六條弦,但只有兩個音。傳統月琴只有兩條線,是四度跟五度的關係,所以它能彈和弦,但把它跟傳統方向走,我還是能彈傳統的恆春民謠。但如果彈我自己寫的東西,它就會像現代民謠類的東西。
LJ:那這月琴世界上只有一把?彈法都是你自己發明的?
林:彈法自己發明,調弦也是我自己發明的系統,但它非常簡單。我認為調弦,可以彈奏音階,我學過沖繩三線,而日本三線又簡化了指形的變化,四度跟五度的調弦,跟很多東方樂器都是這種調弦,它簡化了指形。這月琴世上只有一把,我也許會再找師傅再造一把,但如果下次造,我可能會改變想法。
去年推出的雙唱片專輯《圍庄》2016
東方旋律 非洲節奏
LJ:你會怎樣形容生祥的音樂?民謠?搖滾?
林:我都不太管人家怎麼分類,交工(生祥樂隊前身「交工樂隊」)第一張唱片《我等就來唱山歌》、《菊花夜行軍》就被很多地方歸為世界音樂,當時我去歐洲參加的都是世界音樂的音樂節,但富士搖滾(Fuji Rock)我們也去唱。所以因為我的音樂又有民謠,又有搖滾。我都無所謂,創作者來說,最重要是表達要準確,然後清楚的表達想法。
LJ:生祥樂隊的音樂元素既有搖滾又有民謠、台灣傳統樂器,你對音樂的看法,是甚麼都可以用?
林:基本上這都是養份嘛,對創作有幫助我都會試著吸收,轉化成創作。像我最早是學西方的民謠及搖滾,後來才學傳統,我會把它結合變成現代創作,我也喜歡非常(非洲)馬里的音樂,像我的偶像Ali Fraka Toure的東西非常迷人,我也想擁有他音樂上的思考及想法。我也希望能擁有東方的旋律,及非常強壯的節奏。我想把它們結合起來。
LJ:去年推出的專輯《圍莊》(2016)的風格就更不同了。
林:《圍庄》是比較近搖滾及民謠。最原始的想法我是做圍庄雙唱片,這是跟據Pink Floyd的《The Wall,》的製作規模來思考。我當時想,因為量體變大了,要有新的音樂上的支撐,主體是跟石化工業有關,音樂元素上是有Punk,參考了The Clash跟Joy Division。還有傳統的是北管,是閩南廟宇使用的樂器,和客家八音。
《圍庄》2016關注石化污染議題。
母語創作更自由LJ:怎麼會選擇唱客家語?如果用國語,受眾不是更大?
林:我最早唱國語,但大學時受到所謂新台語歌運動(1990),包括林強、陳明章、黑名單工作室等影響,當年開始有台語新音樂出現。我當時想,有沒有可能客家也一樣這樣做?當我一開始用母語寫歌,想法和感受很不一樣,它很直接,我要這樣寫就這樣寫,就很自由!用起來也準確。後來我覺得,用客家話比我用國語會有特色及深度。後來我就幾乎完全放棄用國語,但如果我不用客家話,我第二選擇也是用閩南話(台語),,因為它的韻可能性也比國語多,它的抑揚頓挫較強,國語就比較平,沒有那麼刺激。
LJ:剛才你談到樂手要找到自己的立場、表達正確。像你們早期是台灣少數的抗議樂隊,專輯題 材緊扣社運,你是怎麼找到自己的聲音?
林:我出道在1997年,做了兩張專輯後,我就不知道我要做甚麼,陷入第一個低潮。當時鍾永豐就來找我,他說我不懂這個社會,說「你這不懂跟這個社會連接。美濃運動正精采,你要不要回來?」(按:當年台南美濃反水庫運動正盛)。我考慮了三天就回去了,他帶我見各式各樣的人,觀察各種說話方式,去現場看,就建立了立體的感受。這樣對我創作的準確度有很大的幫助,所以經過那之後,在運動裡頭,價值觀及想法就會形成。音樂就是藝術的媒材,可以承載人的思想價值立場。
生祥樂隊
*生祥樂隊應光華新聞及文化中心邀請來港,將於今晚(10月18日於中大表演一場)
2017 台灣月: 生祥樂隊 圍庄香港演唱會
詳情:https://bit.ly/2yyHSX9
生祥樂隊:(左起)福島紀明(鼓)、黃博裕(嗩吶)、 早川徹(Bass)、林生祥(主唱、月琴)、 吳政君(敲擊)、大竹研(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