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啟峰：人與獸溫柔與暴烈

2018-01-05

上回我們走訪了人類與野獸的勞動關係，今回繼續在各地體察人與獸的情感寄託。當牠們忠心耿耿，以不變的愛安慰我們，我們又以什麼回報？

日本的傳奇之犬八公，因為忠誠而成為神明。澀谷站著名的十字路口旁，有一座忠犬八公像，受盡世界各地的「狗奴」潮拜。八公在主人死後九年間，仍風雨不改到車站守候，等待一個不會再回家的人。牠的故事可說是人狗情誼的最佳典範。

Image description 忠犬八公的故事，讓秋田犬這個日本獨有的品種更受日本人喜愛。狗主都認為他們的愛犬會和八公一樣，對自己有一輩子的承諾。

忠犬的前世今生

九十年後的今日，這段情誼隨時間昇華，有人甚至把竉物視為己出；聰明的生意人亦與時並進。東京超過一百間狗狗café，從裝潢到「狗餐單」，讓主人覺得狗狗跟自己一樣賓至如歸。主人安頓狗仔在手推車上，在餐桌旁用匙羹餵食馬肉，再幫牠們抹嘴，最後讚一句「叻仔」。這是東京狗café 的日常風光。現代的狗狗可以喝「狗啤酒」，甚至穿上禮服，在賓客見證下立山盟海誓。人類把自己的行為加諸在寵物身上，以滿足自己的想像。

Image description 這是「超級狗狗雜技團」的招牌表演。雜技團讓被遺棄的狗隻逃過被人道毀滅的命運，得以重生，並肩負宣揚愛惜動物訊息重任。

我們歌頌狗隻的忠誠，但不是所有忠犬都得到回報。日本每年遺棄在收容中心的狗隻以十萬計，當中超過七成被人道毀滅。星級訓練員內田先生從收容中心接過這些「過氣寵兒」，訓練牠們在舞台上大放異彩。要讓狗隻對人類重拾信心，內田先生首先跟狗狗建立互信；訓練亦要狗仔覺得好玩、樂在其中。「超級狗狗雜技團」在日本巡迴演出，將人類對動物該有的尊重轉化成完美的表演、觀眾的掌聲，以至一個健力士世界紀錄：13隻狗仔一起跳大繩！

Image description 繼「十三隻狗仔一起跳大繩」的世界紀錄後，雜技團又挑戰另一創舉，由六隻狗狗跟節目主持人一起跳大繩。

籠中鳥與繭中蠶

人類以動物滿足賭博的心魔，手法層出不窮。在泰國，連雀鳥唱歌也可以賭，場面堪稱雀鳥界的《我是歌手》。參賽品種主要是紅耳鵯；牠們響亮而具穿透力的高音，完全滿足《我是歌手》的評審要求。比賽開始前，主人首先幫「開籠雀」爭取有利位置：只要附近的男性愈多，牠們就唱得愈賣力，贏面大增。比賽開始，場面有如馬場般熱鬧，鳥主都落力為愛鳥打氣。不同於隔着大屏幕吶喊的馬迷，他們的手舞足蹈未必徒勞無功；有研究發現雀鳥不單能認人，或許也能分辨人的聲音。

Image description 泰國雀鳥界的《我是歌手》，參賽品種主要是紅耳鵯。牠們一般被視為觀賞鳥；但對當地賭業來說，是其響亮而具穿透力的高音，造就牠們的特別地位。

Image description 比賽時限就是銀碗沉到水底的時間；裁判聆聽每隻雀鳥的歌聲，得分會寫在分數卡上。

在泰國，雀鳥的求偶天性成為賭博工具；昆蟲的蛻變則成為衣裳，更賣到全球。曼谷是泰國絲綢業的中心；穿過水道迷宮，有一座歷史悠久的絲綢廠。蠶蟲在廠內食足六星期桑葉，然後努力織繭，在過程中吐出一英里長的蠶絲。一個物種靜候蛻變的時刻，是另一個物種的收割之時。養蠶人這時會將蠶繭浸在沸水中以便取絲；沉睡中的主角頓時「蛻變」成「生滾蠶蟲」。以三千繭生一磅絲綢，人類數千年來都用同樣的方法取絲；細小的蠶蟲世代為柔滑付出重價。可幸牠們的厄運在近年終於改變，有業者開始使用新方法，待蠶蟲成蛾、破繭而出後才收集蟲繭；生成的絲就是「和平絲」。

Image description 養蠶人會將蠶繭浸在沸水中。以此方法取絲，最後破繭而出的不是飛蛾，而是蠶蛹的屍體。

「馬」上治療男孩

來到二十一世紀，人類與馬匹的關係，亦因為一位「奇蹟男孩」而重新定位。練馬師魯伯特的兒子路雲，一出生就被診斷患有嚴重自閉症。2004年某天，路雲闖進爸爸的馬房。魯伯特心想會看到亂馬奔騰的場面，但當他開門察看，馬匹出乎所料地平靜。魯伯特把路雲安放在馬背上，路雲竟開口說話。路雲與馬匹間的化學作用，啟發魯伯特發展出「馬男孩療法」。有專家解釋，當人騎在馬背上，臀部隨馬匹步伐郁動，刺激身體分泌「愛情激素」，打破孩子與外界間的隔閡，從而減輕病情。從此以後，有不少父母見證馬匹成為治療師；帶領孩子漫遊蘇格蘭的叢林，讓他們思緒隨之流動，成就一個個奇蹟。

Image description 經歷「馬上奇蹟」的路雲，現在學習講完整句子，亦慢慢學懂控制自己情緒。

人類與野獸的關係，似乎包含着極端的溫柔與暴烈。在這個世代，我們會把野獸接進家門、支取野獸的治療力量；但牠們更多以痛苦和死亡走進人類的生活。成為環境的主人，是否代表人類有決定物種命運的權利？為何狗隻可以登堂入室，甚至取代子女的角色，豬隻卻要送到屠宰場？農村的公牛被當作神明供奉，牧場的乳牛則被囚禁擠奶，然後強制受孕、不斷循環？考察之旅對我們的最大提醒，是每個物種都有好好過活的權利；而我們現時最能做到的是，在日常生活作出大大小小的決定前，都有這樣的自覺。

Image description 馬背上的小女孩看來從容，她的身體被固定在馬背上，思緒卻融入周圍環境。對一個患有嚴重自閉症的小女孩來說，這近乎是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