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身藝術家劉勃麟:探討所看事物的真實性
劉勃麟笑說:「我在男人之中,算是用得比較多護膚品了。」
這名出生在山東的藝術家,在國際有名為「隱型人」(Invisible man),利用顏料塗滿全身與背景融合,彷彿消失於空氣之中,一張張攝影作品震撼全世界。他由北京去到巴黎羅浮宮以至冰島的冰山前面創作,惟他未在香港創作過,「如果我要做的話,我應該會選擇貨櫃碼頭,因為它是連接國內與國際的一個點。你們的貨櫃碼頭港口就像山一般高。」
樣貌俊俏的他笑說,他用的是普通顏料,沒有特別護膚用途的,因此他常常都要做面膜,以保持皮膚滋潤。
劉勃麟的隱身系列創作緣由,要由2005年談起。
他搬進不久的工作室——北京索家村藝術營,面臨清拆。
「索家村藝術營在約2004年建成,但當藝術家搬進去後一年就聽到將要清拆的消息。本來它在2005年11月16日清拆,但在各方力量支持下,它又回復原狀了。直至2009年冬天,它真的清拆了。」
雖然這個藝術營被定為違法建築,且他有獲得賠償,那是一年免租(即在免租後一年才清拆),但他認為這手法仍是「暴力」的。在第一次清拆的時候,即2005年,他看到推土機入村破壞工作室的磚牆,引發他的隱身藝術靈感。
「我想對此事發出抗議,藝術家只是追求夢想,為何有這種遭遇?」他道。
「其實不光是藝術家,其他人都有這樣的困惑,例如計劃生育、選舉、標語等等。我們每天都看到,但那是真的嗎?」
至於為何以「隱身」做主題,他說是「探討眼中所看到的事物的真實性」。他亦曾經在TedTalk說,隱身系列是希望藉此質疑「人類創造的文明及人自身發展互相制約的關係」。
他不太想直接詮釋背後意念,認為「太坦白地去解釋藝術作品的話,其實也是有問題的」。但他說,索家村藝術營的原有地皮,「現在是一片空地,將來會建成科技營。」
創作過程
劉勃麟整個創作過程是如何的?
網絡上有幕後製作花絮的短片,地點是羅浮宮前面,作品由他與法國藝術家JR合作。他和JR穿上全身白衫白褲,在找到合適的拍攝角度後,然後他親筆在JR的白色衫褲畫線,主要用來標記身後羅浮宮建築線條的位置。至於他自己的部分,就靠助手幫忙標記。回到工作室後,他與助手一同依照相片去把實境畫在衫褲上,最後他和JR回到現場,仍要助手做最後潤飾,並把他們的臉孔連頭髮都塗滿顏色,以吻合身後的羅浮宮建築,這樣的一幅隱身攝影作品就大功告成。
最初,助手僅是劉勃麟的朋友而已,後來他改為付錢聘用畫功了得的員工,多是美術學院的大學生,有中國人也有外國人,但不是他的徒弟。
「每個作品大概需時2至3天。在最後的步驟,我通常要站4至5小時,可以喝水,可以上廁所,但最好盡量不要動。」
他用的顏料是普通顏料。
「有些人向我推薦兒童顏料,可以把它吃進肚子的,但我沒有用上。」他道,「2013年,我的皮膚一度變得很癢。現在我已找到保養方法!」他笑道。
一天工作完畢後,「我會先把頭髮和臉弄乾淨,然後坐車回家洗澡」。
他前額頭髮灰白色,好像是顏料畫出來的,但他笑說:「不,是遺傳!我媽幫我『染』的!」
巴黎槍擊
他數到最印象深刻的作品包括以法國《查理周刊》為主題的作品。
「2015年,《查理周刊》一宗槍擊案致17人死亡(加上同年的猶太人超級市場襲擊案)。事件發生兩個月後,我邀請周刊的主編、公關及其他幸存者等共17人,一起藏在周刊的封面之內。」那是由數以百計的周刊封面組成的牆壁,前面站着這17人。
他覺得作品具代表性,因為「在槍擊案後,歐洲從此不一樣了,巴黎不一樣了——以往人們觀感中的巴黎,是代表浪漫的。」
最困難的作品則是2008年的兩次創作,「其中一次在英國海邊,當天,我遇到下雪、冰雹、大霧、狂風、低溫……所有極端的天氣同時發生;同年,我在北京鳥巢前面創作,那兒剛剛下完雪,也是特別的冷。我跟鳥巢的距離太遠,攝影機很難對焦。」
談到冰雪場面,不得不提著名羽絨品牌Moncler找他拍平面廣告,地點在冰島的冰川。「這作品是提醒各位氣候變暖的問題。」他說,「拍的時候還下雨,我的眼睛都睜不開了。」這個作品,由著名攝影師Annie Leibovitz操刀。對方曾經拍下多張世界級經典雜誌封面照,包括狄美摩亞懷孕時的裸照,令全球孕婦從此不再以衣服遮蔽大肚並紛紛仿傚拍下照片留下美好回憶;John Lennon全裸曲身擁吻妻子大野洋子也是一個經典。
「Leibovitz與Moncler有長久合作關係,所以我的這個作品由她來操刀。」他道。記者以為這輯圖片的版權屬於品牌,原來不是。
「我最初就跟Leibovitz說,你是大牌攝影師,我也是攝影師。但這個作品應該是我的。她說,肯定是你的,我幫你拍。」
他說,在跟Leibovitz合作後,才知道為何她在攝影界這麼有名氣。
「她的作品包含古典的美,像油畫一樣,但用現代的手法表達出來。那些光線、化妝方式、背景的搭建,都用了油畫技巧。」
商業作品
劉勃麟名氣大,商業機構都讓他在藝術創作上自由發揮。
「他們沒一個有要求的。他們找上門,也希望我貫徹作品精神。」
他另一系列矚目的作品,主題是北京的霧霾。
針對的,當然是北京的霧霾狀況。
他現住在北京,「去年的狀況非常好,常常見到藍天白雲。我在2015年找了一些舞蹈演員,在把他們『隱身』後,請他們跳一會兒舞,拍攝了一段片。」他也戴上V煞面具,及一件裝有24部手機的背心,在北京街頭直播霧霾。
另一張攝影作品,則是把4排人融入背景的天安門,但為了要取得特別效果,這張作品罕有地用Photoshop合成。模特兒們是真實塗上顏料的,但天安門的照片是後加上去的。
既然可以用Photoshop,為何其他作品要大費周章到所在地方站立數小時塗顏料那麼辛苦呢?
「這是對藝術忠實度的問題,用PS並不困難。但假如用身體真實的去做創作,這才是感人的。PS好像只是一個遊戲。」他道。
藝術作品推動社會的力量有多大?
「我覺得是有推動力量的,我當時用手機直播,已得到廣泛關注。你看由去年開始,北京霧霾的情況就好多了。這不是比賽,贏了或輸了,這是潛移默化的,影響人的內心靈魂。」
性格樂觀
內地藝術家的競爭很大,劉勃麟卻是其中一名脫穎而出的人。
「在任何時代、任何行業都有競爭,若你感不到競爭,可能是你智商很高。」
他道:「從1995年大學畢業,有11年時間,我活得十分苦。我的作品都是那些年的積累。堅持夢想,要把夢想實現,要有很多的積累。我不覺得自己現在有多了不起,我只是有方向而已。」
他現在仍租用工作室,未有置業。
「在中國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買了也沒有用,很多藝術家都買了自己的單位,但是當要被拆的時候,還是要被清拆。」他嘆謂。
但他性格樂觀,拍片更喜歡露出燦爛笑容以至擺V字手勢,充分顯示他不是抑鬱型藝術家。而且,他至少在表面看來並不是情場浪子,他已婚,育有一子一女。
撰文:譚淑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