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照殘酷－席勒的人像畫

以鮮紅、泥土啡、暗黃、啞綠等顏色，把人世的悲傷表達於冬日雪境、自畫像、裸體男孩、似是依偎在一起的兩女孩等描繪對象中。埃貢．席勒 (Egon Schiele) 要畫的不是外在形式而是內心世界，尤其是人像畫。無論是自畫像或其他人像，席勒要表達的是內在的掙扎。他曾經表示凝視他的畫中人，就是往內心深處窺探 (to look inside) 。而無論畫中的是席勒本人或是他者，觀者看的均是席勒的內心世界。像納西瑟斯的神話，席勒要親睹「自我」萎靡而逝。

TEXT BY 鄭秀慧       PHOTOGRAPHY BY RICHARD NAGY

內在的掙扎
從十九世紀過渡到二十世紀，席勒的二十多年的人生，經歷了一個注滿新舊交替張力的轉折時期。第一次世界大戰讓人類知道現實中的生靈塗炭是不能想像的殘酷，隨之而來的是奧匈帝國的解體。面對舊世界及價值的崩壞，對生於奧帝時期維也納的年青畫家席勒來說，是一次自我解放的契機。湊巧在 1900 年佛洛依德出版了《夢的解析》，當中用解釋夢的方法了解潛意識，指出夢是通向潛意識的路。根據佛洛依德我們日常經歷的抑壓及不快，都會在夢內以最扭曲的狀態再現。不難想像，在這樣的背景下，那個年代的文化氛圍有着一種向舊有保守價值挑戰，以及自戀式的發掘內心世界。

痛苦短暫的一生
席勒生於 1890 年，在 28 歲時因感染流行性感冒而死亡。英年早逝，在專注繪畫的十年中產量很多，畫作大致可分為自畫像、他人像、二人像及少量的風景畫，但無論是哪一類均反映席勒被人世痛苦扭曲及折磨。自畫像《裸體男孩》 (Nude Boy - Self Portrait) 中的席勒展視着正面的赤裸，四肢張開像對自由的嚮往能自在在飛，但這種自由是殘破的，像畫中人的手腳被部份截肢。那空洞惶恐的雙目看到的不是自由，而是在能夠無畏飛翔前先被人世的殘酷弄得肢離破碎。席勒的自畫像總是不完整，在《橫卧的自畫像》 (Self Portrait - Reclining Male Nude) 中只見畫家的下半身，嶙峋胸骨下的雙腿既無力地擱在床上，也似乎要拼力地撐下去。席勒長得俊俏，可是自畫像中的他卻帶點令人毛骨悚然的古怪，或許他的外在及內心恰好是正反相對的雙生兒，如佛洛依德所說人們在生活中面對太多壓迫，於會內心潛意識都是黑間與殘破。

這種掙扎及不完整是席勒的內心寫照，或許跟他的成長有關。席勒一生都是個悲劇。母親十七歲下嫁任職鐵路員的父親，父親有精神錯亂及自殺傾向，因為梅毒早逝，席勒便由舅舅照顧。他有一個感情要好的妹妹，席勒更不顧世俗眼光以年輕親妹作裸體畫的模特兒。模特兒中有不少都很年輕，他更曾經因引誘未成年少女罪而短暫入獄。他愛女人；對性有相當大的慾望。因此作品中有相當多的裸女畫。席勒畫筆下的裸女都表現強烈的原始欲望，無論是雙人裸體或是和衣依偎中的兩女孩，她們的性器官都赤裸地呈現。都是因為原罪，人類在世間都受盡現實的摧殘，如在穿絲襪中的女子，那姿態都是扎掙而不是優美。席勒的畫如他的自畫雙生兒有着雙種的映照：外在的一面及暗黑潛意識的內心。他畫裡的人像都是殘破醜陋像被痛苦折騰，眼神總帶空洞無奈。或許是故意，更可能是席勒的潛意識中知道自己是不為世俗所容，在一般人眼中他是面目可憎。而觀?在扭曲面容及身體中感受到現實世界的荒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