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XT 何兆彬 PHOTOBY何兆彬(PORTRAIT)、部分相片由被訪者提供
Angus的品牌叫「二回」,「二回」名字靈感來自於竹編圖案至少重覆兩次才能穩固結構。
跟其他工藝師在工廠區活動不同,二回工作室位處坪州。Angus至今做竹藝約四年,之前也曾在工廈租用單位。數個月前,住在坪州的朋友決定移民,把單位轉租給他。二回工作室位置有點偏僻,面積不到300呎,他一周約獨自留在此四天。每星期也總有三幾天,回到市區,找朋友及回家吃飯。
Angus以為造這麼一張藤椅,是很平常的事,「沒理由做不出來!」他心中不忿,決定自己嘗試一下,證明自己是對的,「我上網學,又購買了相關書籍,開始製作,但原來真的造不出來!我這才知道竹有分不同品種,厚度也不同,單單這些基本知識,我就花了幾個月去學。當初不懂,又在臉書上問台灣師傅,有些人會回答我,有些不會。」
當初他想造的是藤椅,比較大件,現在他專攻的叫「竹細工」,一些較細小而精緻的竹工藝品,「竹細工在日本保留得很好,為什麼香港沒有?我不忿氣啊。」他由一張藤椅開始,了解它需要的技巧不易,「當初不知道,我就去學,不斷問師傅和看書。發現中間包含很多技術,例如開竹,因為買回來的竹,不一定是符合師傅要的標準啊。」不斷討教大陸和台灣的師傅外,有一次他乘去京都旅行之便,留在當地,跟京都竹藝工師傅學習。
有趣的是他做了三四年,如今全職投入,始終沒有正式拜過師,每次請教師傅就回家自己試,Angus知道,自己對此有點天份,「日本台灣的材料都略有不同,做法上需要調節,做不做到,需要練習。」
如今全情投入,Angus說其實也只是試試,「創立二回後,我教過一些workshop,自己也造一些產品發售,什麼都試都做。當初搞活動用臉書宣傳,來上班的朋友較成熟,他們大都對工藝有興趣,上過其他工藝班,想體驗一下竹藝。」
香港用竹的師傅,如今只剩下了紙紥、造燈籠和造舞獅獅頭等幾樣,平常市民也很少接觸到竹造生活用品了。他開的班較簡單,例如用24根竹蔑編織成簡單的器皿,學生上一堂就完成,「讓大家了解一下竹的特性。」他親自造的生活器具,包括咖啡漏斗、盛皿、竹結等等,全部在網站發售,「希望能讓大家接觸到竹藝。」由於香港目前沒有師傅做這些竹藝產品,也就等於沒有這個市場,若要發展,他預計得花兩三年時間市場才會接受。在這段日子裡,他想全力發展的,是創作竹藝藝術品。
早前Loewe購入收藏並放在店中展出的花器,就是他眼中竹藝術品。這花器承先啟後,共有三個部分:內籠、外籠,還有插花的竹筒,「傳統花器只有內籠和外籠兩個部分,我想創新,造了三件。結果由構思到完成,大概花了一年時間,真正製作也有三個月。」
對Angus來說,藝術品與工藝品之別,是它有訊息傳遞,而它背後的含意才最重要,「當初造這作品是在運動期間,我想表達的是運動帶給大家的情緒。」作品中隱藏水的主題,不論是其構造,或是圖案都有不對稱不規則的波浪形狀,「我採用水的形態,描寫外面是群情洶湧狀態,而內裡也有暗湧在流動。籠上很多不對稱的波浪,它們看似隨意,但其實我都先畫了設計圖。」
創作時,Angus先參考很多傳統花器造型,作品糅合了傳統和創新,「傳統花器的出現,本來是模仿陶器,後來這些花器由中國傳到日本,日本人再作出變化。創作時,我想做三個層次:一,外籠要表現到香港的外在環境;二,內籠是人的內在心態;三,它是花的器皿,是很實用的。」
之所以花了三個月製作,Angus說,是由於它使用的竹粗幼不同,要控制得好,結構穩固就要不斷嘗試,「竹藝不像繪畫可以任意想像,它有點像建築,你做很多圖案上的設計,也要看力學上是否可行。製作時,其實我做壞了好多次,初初造起整個會爆開,又或線條不美觀,結果全部要重頭做起,這樣就花了一整天!這些挫折,沒有人會明白。」
完成了構造,再用日本染料,一層層的替花器染上顏色,看來啡中帶綠的花器,邊緣是帶紅色的。當初Angus創作時,沒有想過要展覽或出售,但作品沒有展出過就被品牌得悉,雙方接觸,洽談購藏。出售時Angus替它做了一個盒子,連同一份精美的目錄──目錄由他親自拍攝照片,寫上解說及設計,印好後放入盒內,完整的交予客人。
他工作室裡有一本重甸甸的日本竹藝圖鑑,是花了千多元二手買回來的,裡面收錄由上世紀開始,日本竹細工作品的變化,由當初傳統造型,到近代受到當代藝術等思潮影響,漸漸脫離了固有模式,做出一些不帶功能性的純藝術作品,「世界各地都有工藝,早期中國發展得最好,後來因為茶道傳到日本,煎茶的竹盒也傳到日本。日本人開始製作竹藝製品,例如茶盒和花瓶,最初都是模仿中國作品的。但漸漸除了模仿以外,也開始有自己的風格,創作的態度日漸開放,例如,近代作品會借用花草沒有固定形式的概念,表現在作品上,造出不對稱、Organic的造型,其實在這背後,含有對大自然的敬意。這些工藝師現代一點的作品,已脫離了花器的造型。」
他說自己與竹之間有緣份,遇上後讓他看到竹的美,「當時我很好奇,想深入了解。」從他深入理解竹細工及日本工藝的發展,可以了解到Angus對製作/創作的思考,已有了變化,「竹只是媒界,我想表達的是其中的概念。當我透過竹去表達,大家需要時間去接受,這也許要花五年以上。」
本來因為偶遇,認識竹細工,他也由當初的興趣,到漸漸成為職業,Angus由想推廣竹藝,到開始創作,生命又有了改變。
「創作這作品不簡單,那陣子自己心情不好,到了終於把它完成,我才知道自己不只想做工藝品,而是想表達多一點。竹藝本身很理性,由材料到編織都是較科學的思考,但原來我想再表達一下情感!」因為這次經驗,他想延續這些創作,「我開始不只想做工藝,而是做Timeless的藝術品!我希望年底前能多做一些作品,辦一個展覽,目前概念已構思好了。」
不到四年,由室內設計、電影美術轉了跑道,變成竹細工的工藝師,過程可不輕鬆,「每樣事都要自己摸,最大困難是你要好清楚安排每件事情,過程中很多事本來都不懂,每件事要自己去解決,什麼都得自學。」
他知道做藝術家要自律,但人人都有惰性,面對永遠解決不完的問題,他笑:「做藝術要不停的試,要很自律,但自己好想不自律,好想懶!一直好矛盾。」他在家中排行第二,轉做工藝師這決定有點任性,也有一定經濟壓力,「目前的工作不算穩定。我到目前也不懂得做生意,我只知道,你要有生產別人才會購買,那我不斷生產大概就不會餓死。」
香港人沒有收藏工藝品的習慣,更沒有收藏竹細工的文化,造工藝品,還打算做高價的竹藝術品,你樂觀嗎?「我沒有樂觀不樂觀,因為我看的不是香港市場!」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