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玉墓碑無名畫價過億

2022-11-18

有這麼的一個中國畫家，大半輩子在法國生活，生前不算寂寂無名，但很多日子都在貧窮邊緣上度過。晚年過得也淒涼，死後葬在公墓，墳前連名字都沒有。這麼過了幾十年，近十年他的畫價卻屢創新高，最高一幅，在2019年拍賣價達3億港元。他是常玉，近年拍賣行的寵兒。月尾佳士得將拍賣常玉的《梅花盆景》，乃此作首拍，估價8,500萬至1億。

TEXT BY 何兆彬 PHOTO BY 佳士得

首拍的梅花作品

11月，佳士得的秋拍要來了，焦點之一，是常玉的《梅花盆景》，他這作品尺幅90 X 63.5公分，油彩繪於纖維板上，雖然近月全球經濟下滑，它的估價也有約8,500萬至1億港元之間。

一如其他常玉作品，《梅花盆景》乍看簡單，有點童趣，又像簡陋得像兒童畫，但細看質氣典雅，雋永清新。據佳士得佳士得亞太區副主席暨二十及二十一世紀藝術部聯席主管林家如（Evelyn）透露，《梅花盆景》這次乃首登拍場，此作成畫以來，幾度轉手都是私人交易，從未出現過在公開拍賣上。它先由巴黎畫商暨常玉重要藏家Jean-Claude Riedel珍藏，後相繼獲Raymond & Catherine Meyer及亞洲私人藏家購入。這是它的價格高昂的原因之一，此外，常玉繪畫的梅花油畫不多，在私人藏家手上的，僅有十幅，此是其中之一。

常玉雖然大半生人在歐洲，畫的又是西畫，但他還是保留了一顆中國心，作品中常出現中式符號，例如梅花耐寒，在中國文化上代表孤傲堅忍，常玉半生淒苦，四十年代他年過半百，經歷二戰時顛沛流離的生活，當時他不但家財散盡，生活捉襟見肘，更曾一度放棄繪畫。四十年代他的畫作並不多，而繪畫梅花更是意義非凡。《梅花盆景》是常玉當年唯一繪製製的梅花作品，而且畫的下方繪有長壽木桌。

Evelyn：「它是很典型的常玉作品，在畫面上，枝幹上的表現是很東方的，梅花的枝幹跟金石書法是很相類似的，用的都是筆的中鋒，尤其是葉子梅花上的圈點方法，更有書法和文字的味道。另外，作品下面畫了一些金石符號，上有長壽、金元寶的符號，這些也是中國人特有的，你在金銅器上也會看到。顏色上，它特別的地方是用了簡單的顏色，幾乎只有黑白，再加上金色、一點點粉紅色，去表現梅花高處不勝寒的感覺。那一點點的粉紅色，點綴出文人雅士的氣息，是常玉厲害的地方，極簡地，表達出它的精神。」

四十年代世界處於戰亂，Evelyn說，這年代常玉的作品的確較少，而常玉的作品大概可分為粉紅時期（早期）與晚期作品，此作剛好疊在中間，「當中的粉紅色是來自粉紅時期，但金石符號來自他晚年時期，它剛好是位介於兩者之間，是非常重要的轉折點。」

同代與徐悲鴻、林風眠齊赴美

提到常玉晚期淒涼，其實他生於大富之家，才能在1920年代的中國，遠赴巴黎學畫，那他是怎麼變成後來那個失意畫家，畫作又怎大起大落，死後由無人問津，成了上億天價？

常玉生於1895年，是四川順慶人（現叫南充市），本名常幼書。少年時代他跟趙熙習畫，後進入上海美專科學校就讀。常玉是家中排行最小，家裡經營絲廠，相當富有，同樣是藝術家的父親對他溺愛有加，但他生於亂世，少年時中國就遇上清朝覆亡，民國崛起，他決定往外闖。在遠赴法國之前，他曾在1918年在日本居留兩年，據報曾展出書法作品，之後與其他中國留學生一起前往法國，1921年到達巴黎，同代赴法的留學的中國畫家，還有徐悲鴻、林風眠等人。

1920年代的巴黎是世界藝術中心，在此前不久，印象派解放了整個畫壇，一個個嶄新畫派紛紛崛起。常玉一如很多畫家，先到大茅屋學院習畫，而同代在法國勇闖畫壇的，還有畢卡索等風流人物。常玉很快就打進了當地藝術社交圈，結識中外畫家（他最初學的是雕塑，與大名鼎鼎的 Alberto Giacometti是一輩子的好友），出入大茅屋，到咖啡館流連，更認了同為美術學生的第一任妻子，他們於1929年成婚，可惜婚姻只維持了兩年。

1920-30年代的巴黎畫壇着重的是表達的形式，並非內容，靜物畫大行其道，就看你怎發揮。常玉最著名的畫，不是畫花卉靜物，就是畫裸女，另外他也畫一些動物。他的花卉以油畫居多，但總帶點東方味道。他非常喜歡畫裸女，在那年代中國畫裸女是禁忌，但在巴黎畫人體是傳統，也是西畫的必修課。佳士得Evelyn：「他常用的模特兒叫Kiki，她是很多很有名藝術家的模特兒。當年巴黎的創作風氣，人物肖象還是相當主流的。」

有人說常玉好色，常玉畫很多裸女是事實，但畫風並不低俗，反而樸實無華。在華文媒體常形容他是「中國Matisse」，大概是因為其天真直率的繪畫風格。

曾考慮到台灣定居

到巴黎最初十年，常玉以碳筆、毛筆（水墨）畫裸女畫，也畫過不少油畫作品。他的裸女畫，簡化了女性的線條，習慣把人頭縮小。三十年代畫的《中國花布上的粉紅裸女》，躺着一個裸女背面，活像是西班牙名畫《鏡前的維納斯》的鏡像模仿作（左右對置），人物線條簡化，以粉紅色把她畫得像一座肉體小山，躺在動植物的圖案（花布）上，背景則減至只有白色。

1921年他與徐悲鴻等人組成「天狗會」，1925年曾入選法國秋季沙龍。其實青年時代的常玉發展不錯，不久就認識了巴黎大收藏家/作家/藝術活動家Pierre-HenriRoche，因此作品被注意及多次展出。Roche前後曾代理過畢卡索、杜象作品，與當地藝壇關係密切，在他支持下，常玉前景不錯，他以東西融合的風格畫下大量作品，但二人關係只維持了幾年。一般的記載都說常玉心高氣傲，不懂人情世故，導至二人關係轉壞。

1931年，一直支持他的大哥去世，常玉家道中落，他的黃金歲月也一去不返。今天我們都知道趙無極是留法中國畫家之中，畫價最高，據四十年代到法國的趙憶述，當年他們剛到巴黎，就常聽到常玉之名字，可見他早闖出名堂，但因為個性等原因，畫作一直賣得不好。他一直與畫商關係不好，情願過着平淡的生活。

今天常玉被捧上神枱，其實與台灣有一定關係，1949年後新中國成立，常玉被問到是否有意回國，他怕自己意識形態不合，一直沒有回應，至1964年台灣教育部長黃季陸路經巴黎，提議他先在台灣開個畫展，辦完也許能在台灣師範大學謀得一份教職，他同意了，精心挑選了49件油畫作品，先送到台灣。但赴台之前，他想先到埃及一遊，當時埃及與中國已建交，手裡領着台灣發出護照的他，到了埃及，卻因陰差陽差，無法到達台灣。自此他的這批畫作也一直沒運回巴黎，兩年之後（1966），他因意外，在巴黎去世，享年70歲。

三億紀錄

據悉，常玉死時，警方在他身上找到他在一年前向當局申請成為法國公民的申請書，但當時警方找不到他的家人，只好找上常玉常在他餐廳打工的越南裔人陶思先生，陶思在巴黎近郊租有一塊墓地，常玉因此被下葬此地，墓上沒有名字，只寫着「TR/1296/1966」。

年少時已赴巴黎的常玉，生前在中國沒有人記得。死後反而是當代藝術發展較早開始的台灣沒忘記他。九十年代，台灣有幾家畫廊一直在介紹常玉，特別是大未來畫廊的林天民，推廣他的畫作，甚至到巴黎收集他的遺作。據林憶述，他從八十年代就常到巴黎做生意，1990年曾在台灣舉辦一個「巴黎畫派」的畫展，從中發現了唯一的中國人。當他第一次看到常玉作品時，感到非常震撼，於是他去問趙無極，趙說：「常玉是真正的藝術家。」

當時常玉作品價格還沒飛升。2017年，台灣就常玉逝世50周年，舉辦大型的常玉回顧展《相思巴黎》，被認為是迄今最大型的常玉回顧展，展出當年由他自己親手挑選的49件作品，件件都是精品。佳士得Evelyn說：「台北歷史博物館這一批作品，尺吋都超過100公分，比較大張，顏色比較多，畫面比較豐富，這批作品的重要性在這裡。」

但據《相思巴黎》的紀錄片透露，這批作品當年展出後，一直放在倉庫，沒人理會，也沒怎樣保護，因此工作人員在拆箱時發現有些畫已黏在一起了，需要找專業人士修復。

他的畫價近三十年逐漸上升，佳士得Evelyn說常玉作品不斷升，除了推廣，多少也與亞洲藏家出現有關，其實常玉一生才留下三百多張作品，目前拍賣價紀錄，是2019年拍賣的《五裸女》，拍賣價達三億港元：「這是唯一他畫過五個裸女在一起，他畫過很多單一裸女，但五個這是唯一一張。不管是博物館或私人藏家手上，《五裸女》也是晚期最大的一張，所以很難得。畫作下面也有長壽符號、金元寶符號，非常罕見。」

前面提到，常玉的墓地連名字都沒有，1997年，他的好友，世界級攝影名師Robert Frank找到此墓地，為墓地續約，並刻上他的名字。二人在四十年代相識，一見如故，是莫逆之交，在常玉不如意的時代，Robert Frank就是他最大的支持者及收藏家。

佳士得秋拍

香港 | 11月26至30日香港會議展覽中心灣仔港灣道1號
現場拍賣：香港 | 11月30日香港會議展覽中心灣仔港灣道1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