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工藝是藝術】金繼︰藝術修養的展現

金繼算是冷門的傳統工藝，這是源自日本的修補陶器手藝，以樹脂製成的天然漆、金粉、銀粉等材料做修補。金繼藝術家王森開班授徒傳承工藝，特別重視宣揚當中的思想哲學，強調金繼是一門藝術，並不是純粹的修復工匠活兒。

TEXT BY MIU LAU PHOTO BY BEN TAM

得知金繼的背後故事，才更為理解這是工藝，更是藝術。源於古時中國陶器傳入日本，對日本人來說，陶器甚為珍貴，甚至視為藝術品珍藏，不幸破爛時便要想辦法修補，漸漸在十五世紀衍生出金繼工藝。在修補過程中更添上美學，甚至將所思所想融入其中，賦予陶器的二次生命，轉化為有靈魂的藝術品。

賦予陶瓷新生命

王老師跟金繼結緣於他的陶瓷作品被打爛，不忍就此丟掉難得燒出兩種色調的陶碗。初時想到以中式鋦瓷方式修補，後來又學會日式金繼，便將中日兩種方式結合，自成一格又有別樣的美感。「以前無互聯網，無人認識金繼，剛巧去日本旅行才得知。之後再到日本、台灣周圍拜師，至少有六七位老師，每一位老師都有自己的特色和想法，我從中去理解和變通。」

王老師現時開班傳承工藝，在圈子裡打響了知名度，但有趣是在六年前的他是極為抗拒智能手機，更何況設立Facebook專頁。「當時見坊間好多人在討論金繼，但全部都理解錯，走了歪路，我覺得自己有責任走出來，去擺正這件事。」

金繼最重要的一個元素叫漆，來自漆樹修復受傷樹幹而分泌出來的汁液，「漆的黏性好高，風乾之後就是防腐防菌，而且變得好有彈性。」簡單來說，金繼工序是先以錆漆將破爛陶器的缺口黏好，磨走缺口多餘錆漆再拋光致滑面後，便可用底漆在接合位畫線作填補，最後上金粉或銀粉便完成，掌握金繼基礎一般要兩個月時間。「底漆是用作填補窿隙，可以不用底漆，改用不同的物料，我鼓勵學生用跟自身有關係的東西。有同學正在修讀寶石鑒證課程，就將不同的石頭加進去，以紀念當下的時期。」

掌握金繼工藝後，最重要是領略更多形而上的意義。「金繼不是去延續陶瓷的生命，而是賦予陶瓷一個新的生命。金繼是藝術創作，古代的金繼是當作一道風景去處理，從來無想過去修復一隻碗，只是現代人不了解而曲解。」就如金繼以金粉作為修補材料之一，並非以矜貴為着眼點，「黃金有永恆的象徵意義，但是生命是殘缺的，用一個永恆去體驗一個殘缺，帶來一個更為豐富的思想，跟錢財無關的。」

不只是修復手藝

在王老師眼中，金繼被賦予了「藝術」二字，而不是金繼修復。「藝術創作最大的分別是，有好多工藝的程序是好合理，但這樣做只能是一個工匠。打亂了節奏才有機會成就藝術，好多認為不對和不應該的東西，如果你掌握了，讓它變成一個特色，就會變成藝術的一部分。」就如這個綠色調的清酒瓶，用水晶物料來填補缺口，技法除了採用傳統金繼之外，還有銀繼，以不同方法處理表面的痕跡，帶出新的意念。「最喜歡銀繼物料可隨着時間氧化而轉變顏色，留下時間流逝的痕跡。」

王老師認為金繼是一種紀錄，記下一些發生過的情景和時刻，將陶器的殘缺轉化成一道美麗的風景。「金繼是殘缺的一個出口，殘缺跟我們的人生一樣，人生不一定是甜，總有苦的時候，你擁抱殘缺，其實就是擁抱自己的一個部分。我做金繼的教育是想令大家平息內心的不滿足。」最讓王老師深刻的有位女學生將結婚鑽戒填入陶瓷的修復材料之中，細藏她對婚姻觸礁的所思所想，幸好後來破鏡重圓，此作品便成為她人生某一灰暗時期的見證。

金繼藝術說穿了就是肉眼看見一隻修補了的碗，但當理解創作者的故事、理念後才能有更多的心領神會。「藝術是將內心的情感融入作品之中，去行出你自己的路。我教的都是同一樣技術，但因為學生的興趣、思想等方面的不同，就做出不同的藝術品。你要去進入創作者的世界才有機會明白，去理解他的背景，才會先看到它背後那種含義，進而感動到自己。」又如這件以金繼的「呼繼」技術打造的作品，將兩個破碎的陶碗合而為一，「這是三百年前的唐津燒，一個米色一個啡色，呼繼是利用不同顏色的窯片併合而成。可見金繼紋路就像河流的水流到中間去，產生新的趣味，而兩個碗底又是不同尺寸，併接而成產生獨特的美感。」

王老師致力傳承金繼美學，認為藝術並不是即食文化，是一種靜心的感應。「每樣事情都可以有不同角度去演繹，從中理解在創作背後的無限意念，才能不斷豐富自己的情操，也有釋放的可能，慢慢學會以自己的方式去演繹內心的感受。」就如他喜歡的「侘寂」美學，「在日本文化裡面，侘寂的美有時被描述爲不完美、不恆常、不完全。這需要一個時間的元素和空間在其中。例如原本陽光普照，突然間大雨，我怎辦呢？其實侘寂之美，就是去欣賞當下那種不完美，用另一個角度去看待世界的不同事物。」

金繼跟其他範疇的藝術一樣，就是講求含蓄，「藝術家去每一個創作都是這樣，有東西想表達，但又不想直白地講。怎樣去表達得含蓄些，而又令人感動，就需要摸索出一些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