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有小動物的話,尤其是長毛的小貓、小狗或兔子,幫牠們梳梳毛,或者整理爪爪、肉球等,大概都是每位人類主人每日的例行公事,甚至可以說是每日的ritual,成為必須的親子時間——而對同為貓奴、亦為香港著名媒體藝術家伍韶勁(Kingsley)而言,家中的小動物並非單單只是同一屋簷下的關係,而是「動物友伴」的關係,牠們如同家人一樣,伴隨我們左右,成為我們的日常。Kingsley作為於CHAT六廠(六廠紡織文化藝術館)首位合作舉辦個展的藝術家,就為觀眾帶來了交織文化遺產、當代藝術及社群參與的幾個互動式藝術裝置,其中兩個更是由Kingley的主子Whisky取得靈感。到底,動物友伴對現今世代家庭的意義是什麼?牠們又如何影響着家庭價值、觀念、以至人類的mindset、人生及生命的看法?
TEXT BY JAZ KONG
PORTRAITS BY BEN TAM
IMAGES COURTESY OF KINGSLEY NG AND CHAT 六廠
世界的中心
Kingsley首先提到的是自己跟Whisky的關係,他強調不是「寵物」,「有點太objectify他們了,我通常稱他為『動物友伴』。」自古以來,動物的毛髮跟人類及紡織的發展就有着莫大的關連,在史前時代,就已有人類使用動物毛髮及植物纖維製成衣物的例子。在構思CHAT六廠的個展時,Kingsley就考慮到如何將紡織、社區參與等元素結合。家中的貓貓就成為了Kingsley的靈感,「我們的Whisky現在16歲了,而且蘇格蘭摺耳貓又多毛得來牠又好喜歡梳毛,每日回到家就要梳,我們又捨不得丟掉牠的毛,日積月累以來就慢慢儲起一個有如星球的毛球了。」不論是展覽的作品還是公眾參與的工作坊,「日常性」都是其中一個重點,「dailyritual其實也有很多跟當代藝術的思想有關聯,例如一本由Michel de Certeau 寫的《The Practice of Everyday Life》就是講述每日做的小練習,也可以引伸其他能量,而當代藝術也有不少類似的題目。」即使不是由藝術角度去看,no news is good news這句說話其實充滿智慧,「最好的故事就是 最平常的故事,有時候,最平常的就是最珍貴的。」
展出至11月的「傾聽地球旋轉」(Listen to the Sound of the Earth Spinning)是CHAT的夏季重點展覽,由 Kingsley為大家帶來六個不同的舊作重新演繹或全新委約作品,以紡織、聲音和光影元素貫穿展覽;而當中的幾個就以Kingsley的貓貓Whisky為靈感的創作,包括《寰》(Globes)——除了Whisky的毛毛之外,CHAT亦邀請了近100位毛孩的主人一同以毛孩身上梳理出來的毛髮進行創作,而參觀者亦可透過製作而成的「星球」,以及場內展出的短片及書冊,去深入了解人類與家中小動物之間不可取替的愛;另外的《33.8Hz》則是一個聲、畫、感官多重刺激的作品,坐在場內的沙灘椅上,聽着內置喇叭及震動裝置,播放着Whisky的呼嚕聲音以及呼嚕時的震動——除了那正好是33.8Hz的震頻之外,有不少研究都指出貓貓們的呼嚕對人類的身體有正面的作用,能夠紓緩壓力、降低血壓、甚至有治療的效果。除了跟小動物有關的作品之外,亦有Kingsley當年於LeFresnoy法國國立當代藝術工作室的畢業作品《音樂紡織機》、以希臘神話中的命運女神命名的藝術裝置《摩伊賴》、《織之歌》和《傾聽時間》,其中《傾聽時間》作品中,大家只要手動轉動punchcard音樂盒,就可以聽到《牛郎織女》及小野洋子(Yoko Ono)的歌曲。「由作品去到展覽《傾聽地球旋轉》(Listen to the Sound of the Earth Spinning)的名稱,其實都是向小野 洋子的一個致敬,我們將她的作品《Listen to the Sound of Earth Turning》當中的『Turning』改成跟紡織機有關連的『Spinning』,而Earth即是地球,希望透過展覽,可以帶領大家想像地球是怎樣的概念、地球和其他星球之間又有什麼關係,亦帶出人類和物種的相處。我們如何透過聆聽地球、透過想像,去聽到地球上的生物,甚至乎地球以外的星球的聲音?」
Whisky相對論
有趣的是,在《寰》(Globes)及《33.8Hz》兩個跟Whisky有關的作品當中,都將貓貓變成星球,將輕於鴻毛的動物毛髮、以及要似細聆聽的呼嚕聲音放大,放在我們的四周,不單止要直視,更要將身心融入當中。Kingsley提到這個「相對論」也是構思作品時的概念,例如人類與貓貓狗狗的壽命年期相差好遠,小朋友七歲也只是個小孩子,但動物友伴七歲,就可能已去到中年了。「但作品中的世界觀也不是要很直線地表達,想給觀眾多點空間去填充,有多點空間以自己的方式投入。時間或相對都會在展覽中有提到,在會在文字上較著重;但舉另一個例子解說,就是牛郎織女的傳說,兩顆星的相遇好像好近,每年一次、越過銀河相見,但相遇的距離其中都有16.4光年。當他們最近的時候,我們又怎樣去理解什麼為之近、什麼為之遠?什麼時長、短時間?像貓毛這樣微不足道的東西,同時卻又很macro,可以像一個世界一個宇宙那麼大。這些東西怎樣交錯?我們如何想像、如何聆聽地球上的生物?甚至是在地球以外的星球?整個展覽也有很多講比例的interplay,希望大家找到更多線索。」
生命的議題
以上有提到Kingsley跟Whisky的關係,不少人會稱小動物為毛孩,對Kingsley而言則是動物友伴;問到他會介紹自己為「cat dad」嗎?「如果說一種關係的標籤,都比較不需要;就是一個友伴的身份,不管人類還是動物都有自己的identity。在工作坊中,有一位參加者就分享了一個有趣的故事,他說讓貓貓跟動物傳心師聊天,才發覺原來貓貓是信佛的;也有貓貓從來沒有離開過住宅,沒有接觸過其他貓狗、以及這個世界,牠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貓,以為長大了,就會變成人類的模樣。我覺得動物在每一個家庭都有不同的地位,跟人類的互相影響其實都很不同。」
執筆之時,筆者兩位朋友的黑貓剛去世了,差不多二十歲的老人家,由朋友開始拍拖、搬家、結婚、到今年年頭剛生了小寶寶,貓貓見證及陪伴一切之後,就完成牠的使命去當天使了;迎接與送別,好像也是生命的課題。家中有了動物友伴之後,Kingsley對生死又有更多的看法嗎?「未必一定是生命或什麼的,但至少會多看了動物的議題。我們很多時候都幾『以人為本』掛在口邊,很多東西都是以人類為中心的;但在一個人類世的時代,我們怎樣去看不同物種的共存?動物可以帶出多一點perspective,不同動物也有很多智慧,牠們亦有很多不同的需要——例如城市發展,周圍也是石屎地,天氣熱的話就會傷害到社區的貓貓狗狗的肉球,我們又有沒有關注過?或者種植城市的植物時,是以容易程度為先、還是以對動物是否有毒為考量?我們有沒有認真考慮過跟不同species的關係是如何的呢?即使在家,其實也一樣,之前有位燈光設計師就提出過,有些光譜可能對某些動物有影響,在城市的urban planning、甚至在家做燈光設計,這些共同生活的地方,是否可以更共融?」既然人類在於可以選擇的一方,大家又會如何投自己的一票?
此時此地
不是說有動物友伴就一定比較大愛,但Kingsley提到的意識、察覺就的確要透過日常經驗培養,就連主人們其實都要繼續學習;即使是十多年的貓奴,Kingsley在The Mills舉辦的梳毛工作坊中,才真正認識到正確的替貓貓梳毛的手法。
這種awareness對創作也是必須的,尤其是Kingsley注重場域特定藝術(Site-specific art),「我很喜歡《伯牙馴琴》這個故事,大概就是天下間的樂手都未能將神妙的古琴好好發揮,唯獨是去到伯牙手上,就彈出絕美的琴音;伯牙就指出,大家都只以自己出發,彈奏自己的聲音,但他卻選擇順應琴意,彈出它的樂聲。我覺得這個故事很有共鳴,或者有個說法叫『genius loci』,即地方之靈,每個地方都有它的精神、能量或故事,作為藝術家,我只是將光照在這些故事上,讓它們被看見。」
每個獨立個體的價值觀都不同,有人覺得最重要是錢、有人覺得是親情愛情友情、有人則能夠將愛散播。這個展覽就是希望大家聽聽內心、聽聽世界的聲音,欣賞展示織布、設計、科技發展的展品的同時,也聽聽地球轉頭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