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電影的宏大敘事裡,鎂光燈總是偏愛舞台上光芒萬丈的演員,而那些在幕後默默耕耘、為影片鑄就靈魂的創作者,卻常常隱於黑暗之中,美術指導張蚊便是這樣一位的幕後功臣,她以獨特的審美視角和對細節的極致追求,為一部部電影打造出令人驚歎的視覺世界。
TEXT BY MIU LAU
PHOTO BY BEN TAM(部分受訪者提供)
VENUE BY 老二花廳
張蚊與電影的緣分始於她14歲那年的暑假。初中時便到北愛爾蘭留學的她,回港度暑假時首次跟隨副導演的姐姐踏入片場。那時的片場,對她而言只是一個充滿新奇的遊樂場,她幫忙做些瑣碎雜事,絲毫未想過將電影跟事業扯上關係。後來在倫敦攻讀藝術、一心想成為藝術家的張蚊,臨畢業之際卻因媽媽健康問題而決定回港,在姐姐的引領下她加入電影行業,從後製電腦特效做起,再涉足服裝助理、美術助理,向着電影美術指導之路邁進。
所謂的電影美術指導,便是負責電影中觀眾能看到的一切元素,但演員除外。她介紹道:「任何入鏡的內容都需要經過美指的審核和設計,才能最終呈現在觀眾眼前。而畫面中人物身上的所有服飾,就屬於服裝指導的工作範疇。」
穩打穩紮從低做起
「我初時是做服裝助理,因為沒有專業背景,最容易入行的就是服裝或場務。」就這樣她有幸遇上了風格獨特、要求嚴苛的電影美術界大前輩張世宏。她笑說:「他不會直接罵人,但笑着說話卻會讓人比挨罵更難受,甚至會讓你的自信變負數。」話雖如此,在張世宏身上,她領悟到在電影圈生存,只有腳踏實地,從最底層做起才能站穩腳跟。比如她會為了一個講述主角行走了三個多月的設定,而花費數小時將鞋子造舊添上風霜痕跡,這些細節看似不經意,但當她看見鞋子在電影出現了近鏡的一幕,箇中滿足感是難以言喻的。
在擔任美術助理期間,張蚊結識了許多優秀的前輩,其中《深海尋人》美術指導麥國強對她影響深遠。「麥國強的才華令人敬佩,他有一種藝術的魅力,無處不在顯示他好緊張每一個細節。最記得有次麥國強跟導演徐克開會討論場景後,就用一張A3紙即時畫出來,然後讓我去台灣負責將這個場景搭出來。」麥國強對細節的極致追求,激勵着張蚊在幕後工作中不斷追求完美。「我試過連續69個小時沒有離開過拍攝現場,沒有洗澡,沒有睡過一秒。當時我只覺得自己像機械人,沒有表情,沒有情緒,只知道我要做什麼。後來實在受不了,躲在桌子底下哭着寫了一封辭職信,但發洩完後,我又把信撕了。」
在電影世界之中,美術指導擔得起幕後功臣之名,張蚊直言不要被以利益為重的觀念束縛,「如果你以利益為重,那就不要做電影。做電影需要一種健康的心態,你不能計算自己睡了多久、工作了幾個小時。我們真的很拼命,比如你需要做一個道具,明天早上6點要拍,你就必須在6點之前做到最好。如果你沒有這種心態,那就不要做電影。」
完成不可能任務
講起成長道路上最深刻的事,定必是擔任電影《殭屍》的美指,臨危受命的她正坐着輪椅,準備接受脊柱手術,「我在開鏡前才接手,很多場景都很複雜,我甚至還沒看完劇本,就只能在現場臨時應對。」即使她的身體狀況很差,但還是硬着頭皮上了,她回憶道:「有天早上,我醒來後發現自己起不了床,痛得冷汗直流。後來竟有人按我家門鈴,推着輪椅接我去拍攝現場。」
2017 年上映的電影《西謊極落之太爆太子太空艙》,當中點題之作太空艙是張蚊的得意之作。
在電影《殭屍》中,她最難忘是在電錶房搭出一個「異形」式的太空艙的場景,她花了四天時間用電線、電錶砌成一面牆,導演滿意之餘卻要求增加40倍的電線,延展至整個空間,更強調在12個小時後要開拍。「我們立刻找人、買材料,甚至半夜去倉庫取道具。香港電影人有一種『沒有不可能』的心態,他們會為了導演的一句話而不惜一切代價去完成任務,這種熱血精神讓我覺得非常珍貴。」這種拼搏精神讓她首次以《殭屍》獲得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美術指導的提名。「第一次被提名的時候,才意識到原來我的努力有人看到。即使放在某個角落的東西,有些觀眾也會欣賞到這些細節,原來我的執着和追求完美是正確的。」
作為美術指導,張蚊肩負着打造電影視覺世界的重任。她對畫面的極致追求,源於她修讀藝術的本能,以及對王家衛電影的癡迷。「我覺得王家衛的電影是神,他的兩小時電影,每一個畫面都像是一張精美的照片,很少有電影能像他的作品那樣,每一幀都那麼美。我非常喜歡攝影,對畫面的要求很高,我希望我負責的電影也能達到這種水準。」
近來張蚊再迎來新搞作,由美指變身為導演,她從「首部劇情電影計劃」專業組中脫穎而出,以《不得不好死》獲得資助開拍電影。她笑說:「我始終只有一個藝術家夢想,美指只是一個階段性的目標,我未來還想做導演,這也是我實現藝術夢想的一個重要步驟。」
張蚊的電影美術指導工作以追求極致細節著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