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本武藏》是近千回、共六卷的長篇小說,講述日本一代劍聖宮本武藏的一生。故事如何壓縮成兩小時,而且由規模不大的劇道場主辦,實難以想像。加上這個戲的背景、人物均按原作,設於約1600年(大概是中國明末)的日本。換言之,演員須穿上和服演出,的確不簡單,突破了近年香港話劇界的框框。
戲劇發展大起大落
人物傳奇不難改編,不過主角是一位劍俠,如何在觀眾面前表現宮本武藏的劍術,還有當中的哲理,絕非容易。編劇歐錦棠是位武術迷,由他執筆改編與飾演這位劍聖應較有準繩。不過他選擇武藏從一個邊緣後生到尋求認知的轉化階段作為故事主幹。宮本武藏的劍術,還有他從劍道領悟出的生命哲理則輕輕略過。
舞台所見,宮本武藏此階段的經歷甚為豐富:投軍、逃走、被友人撇下、為友人之母迫害、被官兵追捕、遇到紅顏知己,和被和尚捉拿與點化。戲劇上的發展、上落與動力都很強,而角色描繪亦見深度,武藏重義氣而乖莽、女孩阿通善良勇敢、友人又八不孝不義、其母阿杉婆頑固陰險,還有洞悉善惡、不分世俗的澤庵和尚和漂亮而有手段的阿甲。這些人物不斷出現,交織出在可怕時代中(背景是日本關原之戰:豐臣秀吉的西軍敗給德川家族的東軍)一個被人唾棄,幾乎走投無路的年輕人遭遇。而他的不幸在有心人開啟下最終成為一代劍聖和兵法家。
導演余振球緊捉各人的性格和情節鋪排,在一堂日式住所中和前面一幅鋪滿如泥濘沙地上調度出一回又一回的情節。橫向日式窗門內外代表所有內宅場景,泥濘沙地則展示戶外情節,這兒既是不同內宅的前院、同時代表所有戶外場景,管是叢林深山,或是鄉間小徑。當劇中人在逃在捕,或打鬥對壘,身上沾滿碎屑,颳起陣陣塵埃,效果很強。場景設計合乎劇場式的細小空間又能符合演出要求。不過個人認為如在舞台左邊,即武藏被吊之下設一顆樹,和在沙地右前方放一兩塊大石就更完美。另外燈光與配樂亦由日本feel出發,光暗燈影在紙窗上製造出不同氣氛,在日式音樂配合下呈現出一個令人信服的古代扶桑社會。在高潮段落,導演選用現場日本大鼓營造氣勢,寧靜偏僻時便用日本笛曲代之,都各適其適,看到導演掌握日本文化的特色。
雖然此劇沒有呈現劍聖宮本武藏悟道後的經歷,他如何與人決鬥、從不敗陣,又如何自創一格,採用大小二刀戰鬥,創「兵法二天一流」;以至晚年醉心各項藝術創作如繪畫、雕塑等,編導仍以敍述形式在序和尾聲用口白作交代,亦在複雜的人物傳奇中保留其中精粹。為突顯此部分的重要性,更特邀倉田保昭飾晚年的宮本武藏,在序、尾中亮相。他在序中以日文念出宮本武藏之「五輪書」,在結尾持刀擺出一副劍俠模樣,都具藝術家與武士精神。
全劇唯一較可惜的是,原著吉川英治筆下的宮本武藏悟道後對萬物充滿熱忱,常自省自悟,不但對自己盡忠,更對社會盡責,並以仁義之心待己待人,本着認真的態度去面對生命和解決困難。這種情操不但在戰敗時能重振國民的心靈,放諸現代社會也有積極作用,但今台《宮本武藏》以武藏悟道前的經歷為主,武藏悟道後那部分不是重點。雖然也看到編劇把本屬後段的澤庵和尚的《石牆致用論》和阿杉婆的《父母恩重經》加入劇本中,分別由兩位角色表現出來,前者通過對白較易明白,後者以原文中譯本念出來仍十分古雅,一時之間觀眾未必能懂,反而拖慢個戲。
能把只有日本人敢演的人物故事搬上香港舞台,劇道場跨越文化和克服重重困難的精神也是值得學習、借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