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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底考古學家 義務打撈香港古物

2017-08-24

Image description 考古學家Bill Jeffery早在千禧年便來港做考古調查,他感嘆此地多年來都不重視水底遺跡。(陳縱宇攝)

香港位處珠江口,歷來是航海要塞,城市發展將陸上的歷史遺跡消滅, 仍有不少古蹟留在海底幸免於難。早前,義務為港打撈古物的香港水下文化遺產小組在西貢海底救出宋朝船錨及清朝大炮,前者經初步鑑定是本港打撈到的最古老沉船部件,年代與知名沉船「南海一號」相同。

澳洲出生的Bill Jeffery是該小組的考古學家顧問,在港工作多年,他慨嘆,本地歷來都對水底考古不重視,相信不少珍寶都在發展過程中遺失。近年這個城市開始講本土身份, 而水底古蹟記載了過去本地的航海史,他認為是時候作認真調查。「它是香港的文化身份」。

「香港位於珠江口,對廣東和南中國有重要歷史意義,全港有200多個島嶼, 是停泊商船的理想地點,在航海貿易上非常理想。然而多年來,考古工作多只在陸上進行,碰到海岸線就停住了。」Bill Jeffery自千禧年來港做發展項目的考古調查,對此地情況非常熟悉,雖然政府早在九十年代已立法規定,所有離岸建築項目都要作環境評估,勘查水底古蹟,但Bill仍看到有不少問題。

Image description 在潛水考察過程中Bill覺得很滿足,因可看到水底漂亮的魚及珊瑚。(受訪者圖片)

「考古評估總是匆匆進行,主要靠儀器探測,為迅速發展而服務。」曾有潛水員在被評定為無價值的地點發現許多古代瓷器,導致整個項目要重新進行評估。「如果調查是研究主導而非發展主導,相信能發現更多東西。」

Bill在澳洲長大,大學主修考古測勘, 畢業後加入阿德萊德一所博物館,一天館內來了一班潛水員,說想做些與沉船有關的事,請他幫忙定位測勘。「在此之前我只做陸地的測勘,從未做過水底的。」他覺得這工作甚為刺激,二話不說就答應,為此讀了一個學士後文憑課程並學會潛水,開展南澳水底古蹟勘查計劃,記錄遺跡的地點,一做就是20年。

「20年後我覺得做夠了,於是跑了去密克羅尼西亞聯邦(Micronesia)做研究,也是在差不多時間來香港工作。」2008年,他應邀開班為本地潛水員進行水底考古學訓練,後來與學生成為朋友,共同成立香港水下文化遺產小組,義務進行水底考古調查,甚至打撈。「我們已知的水底遺跡有300個地點,數目只是從舊有文獻推論,我相信會有更多。」

起初他們只訓練了6個潛水員,如今已大增至60個,多人合力,新發現也愈來愈多。他們與漁民和潛水員緊密交流,常有新發現,就如打撈出船撈與大炮的地點便是來自新考察點。因為Bill擁有考古學家資歷,他們早年就取得牌照,主要集中處理西貢一帶的水底古蹟調查及打撈,然而多年來均面對營運資金不足的問題,申請政府資助屢屢碰釘。組內的潛水員都是義務工作,因此就算資金很少,也能運作下去。「我們有自己的潛水工具,保養得好可以用很久。資金主要支付船費和其他費用。我自己在關島大學有正職,來這裏也是研究工作之一,其他人則是純粹對本地歷史有興趣而參與。」

Image description Bill為關島大學人類學副教授, 但也經常到處跑作評估和考察。(受訪者圖片)

為了降低財政壓力,他們只做小範圍的工作。「如要一次拯救大量物件,成本將非常高。」打撈出水面後,運送、清洗和保存的成本也很高,例如這次的大炮清理完銹蝕,還要長期泡在溶劑中固定其金屬鹽分。他表示這次若非有海事博物館資助和幫忙,也難以成事。「東西打撈上來不修復,就很快腐朽,浪費金錢。」

六七千年前遺物
在香港水底考古,最困難的是能見度低,「在珠江口一帶是『黑水』,伸手不見五指,海床有厚厚的沉積物,古蹟隨時在20米的泥土下,檢測困難。因此我們主要在西貢一帶工作,偶爾水質也欠佳,只有一兩米的能見度,很容易就錯過許多發現。你要清楚自己要找的是什麼,這樣在水底看到怪東西時就能有所警覺,例如有些不自然的線條和形狀。」香港水淺,水底考古工作也較容易,然而海上交通頻繁,有時下海也頗危險。

打撈工作同樣充滿風險。「把任何事從水底移走都有一定危險,因為你要靠潛水員去小心地做,工作地點愈深危險愈大,需要很高的技術。」小組內不少人有數十年潛水經驗,問題不大。最難解決是人手問題,潛水要花上大量時間,單是在一個沉船地點作調查定位,便要6個人花四五天,約150小時去完成。看準天氣、水流、風向都適合後,團員便要各自請假出動,每次他們只在水底停留1.5小時,小休後再下水。若要深入15、20米的海底,通常只能留30分鐘左右,上升時也要緩慢進行,不然會因壓力急變,身體組織內的氮氣溶出在體內形成氣泡,而患上潛水解壓病,嚴重的會癱瘓或致死。「如要拯救打撈,隨時花上幾個星期。」

Image description 起初Bill(箭嘴)只做陸地測勘,後來再進修及學潛水,才開始水底古蹟勘查。(受訪者圖片)

他慨嘆,香港是一個以島嶼組成的城市,然而今天大家都將這點遺忘,一直對水底文物重視不足。「從六七千年前的文物到近代的二戰遺跡,很多都未被發掘,連記錄或相關知識也沒有。人們聽到水底下有寶,都很驚訝。」地方雖小,但他表示此地的考古潛力很大。從石器時代就有人居住,其後海盜和商貿活動頻繁、殖民地開埠、二戰,都有不少東西沉入海中。「因為地方小,考古調查可更集中,不像澳洲,駕車3天才到另一考古地點。」

政府不積極打撈
他正為海事博物館撰寫計劃書,打算未來聘請全職研究員做更多工作,「我們想做一個全港範圍的調查。不一定都到水底去,而是先整理既有文獻,再做訪問或水底考察。這些年來的工作都很零散,這裏發現一點那裏發現一點,我覺得應有更多交流和合作,要對整件事有全景看法。」但他估計,這計劃未必能申請到政府資金,因香港一切都以經濟增長和地產發展主導,文物保育總被放在較後位置。

就如政府在2014年在進行中環灣仔繞道填海工程時發現沉船殘骸,專家推論是當年被故意擊沉的添馬艦,但政府卻以找不到船鐘等為由拒絕承認,移走殘骸繼續工程,調查報告至今年3月才公開,終於證實殘骸身份。Bill說到這裏,不免動氣,感嘆重要的殖民歷史古蹟被冷待。

Image description Bill(箭嘴)在港舉辦英國航海考古學會認可的培訓計劃,圖為他與學員合攝。(受訪者圖片)

「這不是處理一個考古遺址的正確方法,要找到船鐘是很罕有的,如果它是故意被擊沉,在此前船鐘是第一樣會被移走的東西。我也明白這是重要的地段,但已有那麼多歷史文獻證實其身份,政府仍要更多證據,這做法可能落後於其他地方的海洋考古調查。」

海底古蹟保存好
身為關島大學人類學副教授,他不時來港工作,對此地又愛又恨。「香港是很棒的大城市,為了追求發展的速度,卻失去了一些本身的性格。我很喜歡這個城市的活力,但太過被金錢帶着走,失去了歷史也就失去了性格,失去了靈魂。」

近年不少經濟學者提倡香港繼續填海造地,他認為很可能會摧毀更多歷史遺跡。「許多事都是失去了就無法救回來, 要保存總是太遲。」因此統整考古調查有急切必要。「其實做調查反而會更有利工程發展。」

陸地的古蹟因城市開發,常被深埋地底,上面的建築摧毀又重建,很多時古蹟在工程中被毀,海底古蹟則沒這種威脅。「水能保存其原本的狀態,不讓其碎裂或因移動而敲壞,可在原址保留上千年,就算四周長滿貝殼,仍保存得很好。然而香港有颱風,也有機會破壞古蹟。」他說,如今世界各地都相信,最佳保存遺跡的方法是讓其留在原點,但遇上發展的威脅就要把文物移出水面。「雖然最好是人們自己潛去看,但不是所有遺跡也適合潛水。」

Image description 他慨嘆,香港是一個以島嶼組成的城市,然而今天大家都將此地的海洋歷史遺忘。(陳縱宇攝)

Bill Jeffery小檔案
出生地點:澳洲
職銜:關島大學人類學副教授、 香港環境資源管理顧問有限公司海洋考古顧問、香港海事博物館副研究員
學歷:澳洲詹姆士庫克大學海洋考古學博士

文:張綺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