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東電影簡史: 艾慕杜華畸戀歌頌女性偉大

前兩天（24日）是西班牙國寶導演艾慕杜華（Pedro Almodóvar Caballero）的六十一歲生日，他被譽為自超現實主義電影之父布紐爾後最出色的西班牙導演。儘管他7月時在香港上映的新戲《High爆雲霄》票房及口碑都不理想，但仍無損其偉大「性」﹕所有艾慕的電影都必有異性戀、同性戀、雙性戀，甚至亂倫、孌童等元素，深入描寫之餘，還挑戰社會禁忌，嘲笑封建守舊的傳統。

香港近年才有演藝人「出櫃」，承認自己的性向，可以想像艾慕杜華成名的八九十年代，即使是在較開放的歐美社會，他的電影也是極震撼的。艾導最厲害的是，他可以在荒誕及重口味的情色元素之上，架構一個歌頌女性及母愛偉大的主題，能將這兩個元素完美糅合的導演，全球只艾慕一人，無怪他多次被選為在世的最偉大導演之一。今次就讓我們看看這個鬼才大導的畸戀電影之路。

在說艾慕杜華的電影之路前，先講今年7月在港上映，由他執導的《High爆雲霄》。片中描述一班飛往墨西哥的客機在三萬呎高空出現技術故障，機組和乘客生命危在旦夕。機師和地面機組人員努力尋求解決方法，其中三位癲喪的空中少爺，竟不惜以肉體去「安撫」受驚的乘客。片中最荒誕的是，一眾機組人員上至機師下至空中少爺，全是同性戀或雙性戀者……此片在權威電影網IMDb的評分只有5.7分，電影在港亦是無聲無色地上畫落畫。各地影評幾乎一面倒說《High爆雲霄》乃艾導執導以來最差電影之一。可是據《衛報》指，該片在西班牙上映首個周末的票房，卻為艾導作品中表現最佳。

為何會這樣？負面影評大致上說《High爆雲霄》劇情鬆散，情節離譜得違反所有邏輯。好像連劇本都沒有，東拉西扯，比《低俗喜劇》更低俗。可是艾導在一個訪問中提到：「當我寫《High爆雲霄》時，我將焦點集中於社會的實況，我希望在這個沉痛的時刻，西班牙人可以去看這部電影，笑足個半小時，但現在的西班牙狀況，很難將情況變成喜劇，這是自西班牙得到民主以來最差勁的時刻，如我在片中提到荒廢了的機場興建項目，正反映現時西班牙的經濟近乎破產的情況，也呈現了銀行家的濫權與妄自尊大以及政治家的貪婪腐敗。不過，我希望不熟識西班牙的觀眾，也感受到影片的趣味。」好明顯這部片是拍給西班牙人看的，但其他國家或不熟悉該國國情的觀眾看卻味同嚼蠟，這是艾導始料不及的。

少時遭神父性侵

雖然新片遭遇滑鐵盧，但無損艾導在電影圈的地位，很多電影人說，艾導的電影代表了獨裁統治結束後的一個較為革新、自由的西班牙，他擁有極佳的前瞻性，是編導演的電影全才，他於2001年成為美國文理科學院（American Academy of Arts and Sciences）榮譽成員，2009年獲哈佛大學授予榮譽博士學位。維基百科對他的評語是：「其作品具有極大爭議性，着重表現欲望、暴力、宗教等議題，並通過鮮艷的色彩，展示出一種後現代的審美眼光以及對權威的極大藐視。」

不過艾氏雖已名成利就多時，卻很少人知道他一切電影技法，全靠自學。他出生於西班牙一個偏遠小鎮，父母為貧農。他父親目不識丁，幸好母親有點文化，教他讀書識字。艾氏的童年十分貧苦，八歲那年，是他人生最大的轉捩點。那一年，家人把他送往一間位於西班牙西部的教會學校學習，與別的窮苦父母一樣，艾導父母也希望自己的兒子成為牧師，光宗耀祖之餘，也能減輕家庭負擔。後來艾氏舉家搬到Cáceres，父親在那裏開了一家加油站，母親則經營葡萄酒生意，雖然家庭經濟開始好轉，但他在教會學校過着極度專制的生活，加上他曾被神父性侵犯，使少年時代的艾導對宗教產生疑惑，這對於日後他那離經叛道的電影風格，有決定性的影響。

搬往Cáceres後，艾導有機會接觸電影，也是在這個時期開始迷戀電影，上電影院是他青年時期的最大安慰，他有時住在學校，但更多時間睡在電影院。他在訪問說過：「我幾乎每天都到電影院，那裏的工作人員已把我當自己人，我從電影中得到的教育，遠遠超過任何一位牧師。」

1967年，艾導搬到大城市馬德里找機會，他當時的目標十分清晰：要成為一名電影導演。艾導最初到達馬德里時一貧如洗，加上當時的西班牙軍事獨裁者Francisco Franco下令關閉全國電影學校，艾導只好自學電影技術。為了賺錢，他曾在馬德里著名跳蚤市場El Rastro做買賣，後來成為西班牙電信員工，他在那裏擔任了十二年行政助理。那時他每天工作到下午三時，下班後便自學電影技術。在1970年初，艾導終於儲夠錢買了他的第一台超8米厘菲林攝影機，開始製作短片。1974年左右，他完成第一部電影短片，此後他的一些短片在馬德里和巴塞隆拿一些私人派對與酒吧放映，他開始在地下電影界薄有名氣。1978年，他完成首部8米厘長片Folle...Folle...Folleme...Tim，這是他第一次接觸專業的電影世界。

1980年，艾導終於能執導他的第一套電影正片《烈女傳》（Pepi, Luci, Bom & Other Girls on the Heap），電影講述一個少女被警察強姦後立誓復仇，電影劇本由他親自撰寫，此片確立了艾導尖酸刻薄、黑色幽默、演員化妝服飾華麗前衞等風格，並獲得許多cult片迷追捧。到了1984年，艾導執導了《前世唔修》（What Have I Done to Deserve This）道盡女人之苦，這部片在香港上映時，大受當時的文人歡迎，可是此時艾導的電影作品，只獲一小撮人喜愛，直到1986年拍了《鬥牛勇士》（Matador）和《慾望之規條》（Law of Desire）電影，他才漸為人熟悉。

《鬥牛勇士》是艾導早期電影生涯上藝術與商業都能兼顧到的成功之作，而同年講述同性戀愛情悲劇的《慾望之規條》，就奪得柏林影展泰迪熊獎，更令有「西班牙情聖」之稱的安東尼奧班達拉斯（Antonio Banderas）打入美國市場。跟着的十年，艾導一步步踏上國際級導演之路。

憑母愛揚威國際

1988年的《女為悅己者狂》（Women on the Verge of a Nervous Breakdown），為艾導贏得威尼斯影展最佳劇本獎以及歐洲影展最佳青年電影獎，使他成為西班牙最受歡迎的新銳導演，故事講一位女配音員被男友拋棄後怪事接踵而來，此片確立了艾導專拍「另類」女性主義電影的形象。1999年可謂艾導的豐收年，他憑《論盡我阿媽》奪得奧斯卡最佳外語片、金球獎最佳外語片、康城電影節最佳導演、法國凱撒獎最佳外語片及Goya最佳影片等多項大獎。

《論盡我阿媽》講一名中年單親媽媽自兒子死後，前去尋找已變性前夫的故事。角色包括變性妓女、破戒懷孕的修女、同性戀女演員及愛滋病患者，主題是歌頌母愛的偉大，集合了艾導的拿手元素，得獎是意料中事。至此，艾導已成為世界級的電影大師，拍戲更隨心所欲，之後更獲獎無數。2002年他又再憑《對他有話兒》拿下金球獎最佳外語片獎、英國影藝學院大獎及奧斯卡最佳原創劇本獎。2004年拍了以自己小時被性侵犯為藍本的《性．教．慾》，成為第一部在康城電影節擔任開幕片的西班牙電影。到了2006年的《浮花》（Volver）再次大豐收，一次過摘下第五十九屆康城電影節最佳劇本、第五十九屆康城電影節最佳女主角（六位女角一起捧走影后寶座）、Goya獎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女主角、最佳女配角、最佳原創音樂、國家評論協會最佳外語片等獎項，電影歌頌六位女性的情誼與母愛的無私偉大，這部喜劇、家庭劇和鬼故事的混合體，與《前世唔修》及《論盡我阿媽》被譽為艾導的「母親三部曲」。

之後大師拍片更隨心所欲，於是出現了《High爆雲霄》這部不是大家熟悉的艾導風格作品，不過無論外界反應如何，艾導已是電影界中的頂級大師，他的作品長期關注女性、社會邊緣人和中下階層人民，探索慾望、愛、死亡、親情與性別認同等領域。將同性戀文化的元素融入主流文化中，重新定義了西班牙電影和西班牙印象，就正如另一電影大師說﹕「到了我此等境界，拍戲主要是為了和老朋友聚聚舊和娛樂自己，票房是其次。」能如此超然物外的，才算得上是電影大師吧！

撰文︰蒲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