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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壇百曉生Mr. Chow:「我也會寂寞」

2014-01-30

Image description 《甜言蜜語》(細節),2013 混合媒介:普通顏料,貴金屬,垃圾 72 x 96 in.

周英華,高級中餐館「Mr Chow」的老闆,也是一位著名的收藏家。收藏品中有名車、名畫以及Frank Lloyd Wright設計的大宅。也許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是他在那些Art Deco裝潢的英、美餐館裏,都分別掛上了來自Peter Blake、David Hockney乃至Jean-Michel Basquiat 等等大畫家給他畫的俏像,因此把餐廳說成是他的私人博物館,也不為過。開餐館開到他那般街知巷聞的海外華人,無出其右。而他結識的朋友不是導演畫家,就是歌星明星,馬田史高西斯和已故波普藝術家安迪華荷都跟他私交甚篤。所出席場合永遠是星光熠熠,例如他和他現任的韓裔太太Eva去年為洛杉磯的美術館籌款時,一家大小踩着紅地氈,讓攝記照個不亦快樂乎。然而真實的他,卻很矛盾。「鎂光燈下的時間只佔5%,生活裏的95% 都是辛勞的工作。」他說。

矛盾,是因為他也是一位有抱負畫家,而這個抱負的反面,有一個很大的歷史包袱。「你得應承我,你要多寫關於京劇的事,這國寶級的文代遺產,我們大陸都不再尊重了。」周英華的繪畫雖然是當代藝術,但自幼在京劇世家長大,在一套貼身的Hermes 的訂制服裏,流着一個京劇演員的血。父親是跟名旦梅蘭芳齊名的京劇老生周信芳。周信芳在上海藝名為「麒麟童」,因患傷寒聲音沙啞而創出「麒派」嗓音的特色,他生前更是學養非凡的高級知識份子,《伶人往事》、《最後的貴族》作者章詒和對周信芳的評價甚高。「聽過周信芳的講座,談海瑞與明史。無講稿,無停頓,幾個小時一氣呵成。」去年十月在她的微博上讚嘆道。

中國解放,毛澤東在反右運動中打壓異己,周信芳夫婦恐連累兒女,遂把周英華送往英國Wenlock Edge寄宿。當年只得13歲的周英華,沒料到是一別成永訣,從此沒有跟父母重逢的一天。其後周英華在倫敦落地生根讀建築讀藝術,然而始終是一個黃種人在異鄉,無法在藝壇立足。「當時畫了九年的畫,辦了兩個個展。」

周英華索性把設計和藝術的創意灌注入餐館裏,一反「炒雜碎」的潮流開辦高級餐廳,賣精緻中菜和精緻裝潢,在上流社會裏打響名堂,之後他結識的首兩任妻子都是時裝界名人,餐館亦不斷擴張,由倫敦老店加開到加州比華利山等。中國改革開放後,周返回上海老家,從親朋口中得悉父母在文革十年浩劫中被虐至死後十分傷心,回到紐約一改外向的性格,整天關在家中避世,亦因此跟第二任名模妻子關係疏離,導致婚變。

對於他的過去,周一剎那是興高采烈的「問吧,我甚麼都可以說」,一剎那卻陷入沉思的說:「有關家庭的事太痛苦,不好說。」 兩年前,他寫了一個有關周信芳的劇本《Voices of My Father》,曾想拍成電影,紀錄父親一生在京劇甚至在中國藝術文化上的貢獻。「將會是一部史詩式的巨製,跟大衛連執導的《沙漠梟雄》沒有兩樣。」不過由於題材敏感,少不免要提到共匪如何迫害自己的父母,不得不暫時擱置。「始終太過政治了。」他解釋道。周英華跟舊照片中的周信芳是一個餅印,畢竟都是兩父子。不笑的時候是一臉蒼涼,嘴角旁兩道刻下了深深的苦紋,彷彿兩代人的臉譜上,同時紀錄了苦與樂的經歷,想到不快的過去,是一臉的茫然。「誰都會寂寞,我也會寂寞。」

今天七十五歲他重提畫筆,自言是再次「迷上了油畫」,並決定把餘生的能量注入繪畫裏,他的孩子都指他整天關在畫室裏創作,而來港展覽前,還自導自演了一齣在畫室創作的短片,片中看見他一會把雞蛋打在畫布上,一會兒又戴上面罩,手拿燒焊器在畫布上來回焊接,活像熟練的工廠技工。或許是剪接的關係,整個「繪畫」的過程緊湊,表現的是他的力和霸氣。曾經見過他打理高級餐館的短片,當時如統帥般走到十多位侍應中連番喝令,在肅然起敬的員工裏頭,也展現過這份霸氣。

當代藝術是屬於當代的。周堅稱每個時代都有屬於那個時代的經典。「藝術要忠於自己的時代,現在不能硬去模仿米高安哲羅的畫了。」然而,藝術也是一種傳統的累積,在油畫中追求的和諧、規律以及詩情畫意,跟前人沒有兩樣,甚至周在作畫時的動作韻律,和京劇表演有相通之處。「我把能量和氣,灌注在作品中,等於京劇表演也是『氣』的展現,正如我爸的藝名麒麟童中,頭一個字就是『氣』。」麒麟童的「麒」跟「氣」在國語發音一樣,周或許是在大玩諧音,亦有可能是他根本不知兩字有別,因為周坦承年少離開大陸後,已看不懂中文。

周英華不諱言自己對文字不大敏感,除報章外不怎麼看書,然而他對影像卻有過目不忘的能耐,聲稱能道出過去七十年來所有美國大片開場的第一幕。而每遇到新相識的朋友,更喜歡逗他們出題來考考自己。因此在周面前,就勉強點了《Goodfellas》、《Raging Bull》和《Forrest Gump》來考他。「嘿,當中有兩齣是馬田史高西斯的戲。」剛才的一臉嚴肅,頓變笑臉,然後雙手比劃着,口裏配上人聲、車聲和背景音樂,如實的把腦海中一幕幕的情景,重演給大家看。

(文:Angelina Chan 圖:Ben T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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