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羲之 × 腦電波 × 現代舞

可否說書聖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為當時的Twitter？此帖短短二十八個字，說的只是大自然的美麗景色，細心想深一層，卻代表着對時代、對戰爭的無力感；來到廿一世紀，人類又何嘗不是仍然在擔憂身邊的大小事？王羲之有多幅影響後世深遠的書信字帖，而香港舞蹈團將於10月帶來「《快雪時晴》王羲之書法隨想」演出，以《快雪時晴》、《蘭亭序》等為脈絡，更邀請了香港著名多媒體藝術家張瀚謙(Chris)一同創作，加上國際知名小提琴家姚珏的現場彈奏，帶來一場橫跨近二千年的舞蹈、藝術、音樂、書法現代舞蹈詩。

TEXT BY JAZ KONG

香港舞蹈團 × 張瀚謙：不經意的哲學

在藝術總監楊雲濤MH的帶領下，香港舞蹈團近年都以特色的表演，重新演繹大家熟悉的故事，甚至幾年前，楊雲濤開始要舞者習武，練根基練氣度，將武與蹈融合。來到今年舞季，楊雲濤就選擇了王羲之的幾個書法作品，為大家帶來別具新氣象的舞蹈詩《快雪時晴》，首先，選王羲之除了因為他的字「靚」，「字寫得好也跟心境、心情以及個人修為有莫大關係」，雖然他認為世人(包括自己)都未必真正100%理解到王羲之的情緒，但香港舞蹈團的演繹將會以「身體和書法兩者之間的關係為焦點，它們的共通點在於審美，而過去幾年間，舞者習武而練成的氣韻、加上本身舞者身體的感覺，多多少少跟書法的氣質是吻合的。《快雪時晴》或《蘭亭序》等王羲之書法的最大特色是其行雲流水，在瀟灑中流露不經意——畢竟書信本身不是為世人觀賞，而是為自己、為朋友寫下的日記，有點像我們現在的電話訊息。要在舞蹈中表達這份隨性，不是要特意以武術功底強調它有多powerful，而是書法與身體的連繫，帶出東方的傳統美學。」

是次「《快雪時晴》王羲之書法隨想」的另一大重點，必定是邀請到本地媒體藝術家張瀚謙（Chris）的參與，有留意他的作品的話，都會見過Chris近年對書法、水墨、時間、文字等題材而創製的跨媒體作品。對於王羲之的書法，以至是次演出決定運用motion graphic及腦電波等元素，Chris就有一個大膽的想法，「之前我在故宮做了一個作品叫Waving Script，即《浪書》，是一種新創的書體，像我們寫的楷書、隸書等。概念源自我認為寫字的媒介將很大機會在未來消失，由最早期的石窟石頭、去到甲骨文再到紙張，現時已進入(電子)訊息的時代；未來將怎樣發展？可能連手機平台都消失，人類可以直接用腦電波溝通，這個波浪就是『浪書』的起源，亦是近十年來一直研究不同媒介去呈現古代思想的方法。跟雲濤的合作是希望表現到書法的metaphysical的，將舞蹈提升到哲學的層面，因為雖然文字的媒介在變，唯一不變的，就是人類仍然傾向以身體表達，古代開始，我們都習慣用身體歌頌大自然、歌頌神，是美學的一種表現。」

什麼是藝術？

屆時將會是一個怎樣的演出，對觀眾而言仍然像個謎。喜歡書法的、喜歡舞蹈的、喜歡media art的，都可以入場享受這一個多小時的演出，以舞蹈跳出一句一句的詩、一篇一篇的歌。在不抱任何心態的情況下入場是最理想的，這樣才可以敞開心房接收更多；對楊雲濤而言，最重要的，是「靜」，「我很欣賞Chris透過作品而帶出的『消失』的意義。但同時也在想，到底安靜是一件怎樣的事？所謂美的力量，都只有在靜下來的時候才見到變化，從而產生消失，因為安靜在東方的傳統中，也是一個重要的元素。以中樂為例，一個古琴就足夠，就已做到一人一世界，以一人之力面對世間；這種『靜』的力量就是我想尋找的感覺。」

楊雲濤所講的安靜，其實在《快雪時晴》帖大概就可以明暸，因為它「講的都是一些我們不想講的事情」。很抽象嗎？對於一生都鑽研舞蹈藝術的雲濤，他認為「不同的藝術，只不過是大家以不同手段去表達個人的看法，甚至是用生活去活出當下的一種感覺。」所以，王羲之的《快雪時晴》也好、《蘭亭序》也好，重要的，可能更在於他沒有說什麼——以另一個角度來說，就是Chris的感慨，「王羲之身於戰亂的年代，寫給朋友的幾封書信看似問候，但其實在表達他對時局的迷亂，或者一種想做點什麼卻無能為力的心情，所以就寧願算了吧。現代人之所以連結到這個情緒，感受到他作為文人去憂民憂國的情感，可能在於我們又何嘗不是處於困難的時間？而手帖更高深的美學，在於他透過大自然去抒發自己對時局的看法，以一場漫無目的的快雪之中的陽光，去隱藏心中的希望——到底時局會否在大雪一樣，會有停下來的一刻？」

若然王羲之代表了過去及現在，Chris的藝術可能會讓大家去質疑人類的未來發展。以這次使用的腦電波創作而成的作品為例，Chris就相信neuroscience將愈來愈發達：若然將來人類以電波直接溝通，私隱的問題又如何解決？王羲之也沒有空間能夠寫出更多隱晦的書信吧？以楊雲濤的一句話作結：藝術的重點性就是讓大家找到心靈上的慰藉，人類還是會有出路的。演出結合Chris用到的不同artistic expression，雖然抽象，但也有楊雲濤將理念化為肢體語言，為觀眾帶來視覺上的享受。

《快雪時晴》王羲之書法隨想
日期：2024年10月11日至10月14日
地點：西九文化區戲曲中心大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