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樹根議員在立法會怒斥港鐵外籍行政總裁韋達誠。他那口英語,將人們的記憶帶回二百多年前的十七世紀中葉,澳門人和廣東人要跟洋人做生意,卻不屑學英語,惟有說所謂「洋涇濱英語」(Pidgin)。鴉片戰爭後,英國人要跟中國人溝通,卻學不好中文,惟有也說「洋涇濱英語」。今時今日,國人的英語水平已經大大提高,不聞「洋涇濱英語」久矣,難得鍾樹根讓人可以懷舊一番!
Pidgin一字,究竟是源自白鴿(pigeon),還是business的變音,已無從稽考。反正不只中文有這種混合語,許多前殖民地都有,西非洲如尼日利亞,亞洲如印尼、新加坡,中美洲如海地都有獨特的Pidgin。嚴格來說,Pidgin不是語言,它沒有文法,詞彙有限,就像兩三歲小孩牙牙學語時講的「BB話」(baby-speak)。這種混合語可以發展成母語,產生文法、語意結構等,「進化」成克里奧語(Creole)。克里奧語無疑比較「原始」,卻是個語言(language),甚至成為一些國家(例如海地)的官方語言呢!
別以為「大國崛起」,洋涇濱英語已壽終正寢。2010年,上海主辦世博,盧灣區政府出版了一套《世博雙語指南》,跟百多年前通行的《紅毛通用番話》一模一樣,教國人把Bye Bye讀「白白」,Yes讀「爺死」,Mars讀「媽死」……諸如此類。
有容乃大
現時,在內地不時看到的「金山詞霸」式英譯名稱,譯法源自洋涇濱英語。有些成為笑話,例如「夫妻肺片」譯成husband and wife lung pieces,但chicken rice、pork chop rice卻早已通行,不少人還以為是正譯。洋人比較「包容」,有些洋涇濱英語已經列入英語辭典內,成為正式詞彙,例如long time no see(好久不見)、lose face(丟臉)、No money no talk(沒錢不用談)──傳說,這個「No...no...」的語法結構源自海外華埠的洗衣店,No ticket no shirt(沒收據不給洗好的恤衫)──電影《洛奇》中,史泰龍一邊練拳一邊喃喃自語:No pain no gain,也是洋涇濱英語。可見洋人「有容乃大」,不計較語言是否純正。
洋人還會講洋涇濱英語,恭維「解殖」的當地人。2012年,皇儲查理斯到訪巴布亞新畿內亞,便用洋涇濱英語自我介紹:Numbawan pikinini bilong Misis Kwin。 Pikinini是土語,意思是兒子。整句話的意思是「我是女皇的長子」。當地人聽到查理斯這樣說,樂不可支。假如他來到中國,說句洋涇濱英語,恐怕國人會認為他是嘲笑甚至辱華矣!
美國人亦開始玩這個遊戲。今年3月,美國出訪尼日利亞的大使,接受當地電台訪問,問到尼日利亞立法禁止同性戀,美國會否制裁?他便用洋涇濱英語回答:The U.S. government no say sanction go dey for Nigeria。把尼日利亞政府及民眾逗得開心不已!
眉飛色舞
談到洋涇濱英語,不能不提新加坡人。「星語」(Singlish)馳名世界,是正宗洋涇濱英語,沒有時式、沒有冠詞,沒有雙單數,沒有主詞,中文逐個字硬譯:Weather very hot la、He play football very good la、I go bus-stop wait you la等隨口而出,流暢自然,眉飛色舞。
無知者以為新加坡人英語蹩腳,才會說洋涇濱英語。事實剛剛相反,學校教的是標準新加坡英語(Standard Singapore English),新加坡人的標準英語水平,肯定比香港人高。然而,在正式場合字正腔圓的說英語的新加坡人,一踏出議事堂或離開學校,便講「星語」,la la連聲。
由李光耀到李顯龍,每一任政府都明確指斥「星語」是不夠水平的英語(substandard English),令新加坡蒙羞。2000年,新加坡政府還推行「講好英語運動」(Speak Good English Movement),全力消滅「星語」,但新加坡人不為所動,事關「星語」之於他們,猶粵語之於港人,都是「母語」,是新加坡人的「身份認同」。一聽到No good la,便知講者十居其九是新加坡人。怎可因是洋涇濱英語而棄之哉?假如鍾樹根是新加坡人,他說洋涇濱英語絕不至於被公開恥笑。港人着實太「數典忘祖」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