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XT & PHOTO BY 何兆彬及被訪者提供
巨作《白鏡》是凌佩詩個展中重點之作,如同暴風漩渦的畫面,素材其實來自她的細胞切片。對,這個從小迷上昆蟲、細胞、生命的形成的女孩,用細胞創作,記錄生命中某一階段的狀態,「因為有好幾年身體不好,我要到醫院做檢驗。醫生要在皮下組織插針下去,抽取細胞做試驗,細胞被切成一片片,放在玻璃片上,在顯微鏡上觀察。」細胞被切割及放大後,共有200-300張圖,詩把它們以宣紙全列印出來,撕碎、再鋪在畫布上鋪排構圖。確定了畫面,她在碎紙上噴水,再以漿糊貼在帆布上,修剪畫面邊緣。完成後撕碎的紙片邊緣都消失了,作品乍看似是畫作,近觀細看,既會看到細胞切片後的細節,也會看到紙張的原來質感。這樣的作品她已創作多年,早期用宣紙創作,近來愛用和紙。
「《白鏡》是我自己的反映,我特別把它中心留白,形成漩渦的狀態。我每天吸收,環繞我身邊的人,發生的事都是我在思考的事情。」她說:「我最初想講的就是,很小的細胞,都影響着我們,因此畫展期間我出版的畫冊就叫《每一道微小》。」
詩在廣州出身,小時候隨父母來港,入住公屋。一如很多藝術家,她從小愛繪畫,但她從小沒有想過要做藝術家。
改變她想法的,是在荃灣官立中學遇上了同學羅家南(Bosco),二人成了好友,常聊藝術創作,Bosco鼓勵她報考中大藝術系。二人同年報考,但第一年阿詩失敗了,Bosco鼓勵她自修A Level藝術科重考,教她怎樣準備,結果翌年果然考上了,二人本來同年,考進中大後相差一屆,成了「師兄妹」,從那時起二人就合租工作室做創作,一直至今,感情深厚,羅家南現今也是全職藝術家,「入中大後,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全職藝術家,但畢業後有畫廊找我做展覽,原來也可以啊。」
畢業時,專門經營本土藝術家作品的Exit Gallery(安全口)找上剛畢業的詩做個展,展覽順利舉辦,但並沒有賣出一幅作品,對阿詩來說,她要考慮的是自己接下來的路怎走。如果想繼續創作,生計怎辦,如果兼職工作,也許還可以騰出時間做作品。
「我做過好多兼職。我發現藝術市場好難預計,不是你創作了就有回報,沒有工作經驗下,我找的工作都與藝術圈子有關,包括在畫廊做打雜。」因此這些工作,她認識了好多畫廊,知道藝術市場怎樣運作,其中一份工作是由藝評家John Batten主辦的ArtWalk ,「我以前英文好差,他教了我好多東西。我做ArtWalk 統籌,安排大家一晚內吃喝後看展覽,當時各大學都有安排學生去幫忙。而ArtWalk 賺到的錢又會贊助大學的畢業展。」ArtWalk運作多年後停辦,及後阿詩又到了南港島藝術區工作。
由畢業後至今,她沒有返過全職工作,「這樣子收入好浮動。但我好幸運,一直有展覽找我,也有賣出作品,有點收入。好多師兄師姐們也是這樣,大家都是這樣走來。」有懷疑過自己嗎?「也是有的。」懷疑自己的日子,她想過到歐洲愛莎尼亞讀動畫碩士。阿詩也一直有創作動畫,她說水平不夠,只展出過一條一分鐘的定格動畫(Stop Motion)。
阿詩的創作都跟萬物滋長.與生命有關,她愛生物,愛看細胞圖、看蟲、看蜥蜴,看別人看到會不安的生物,這多少與自己在廣州成長有關,「小時候住廣州白雲山,常上山玩。父親也愛看Discovery Channel,我也常一起看,人家談劇集,我們談獅子吃羊。」
她的戰士系列,設定是兩三種動物同時操控着一個身體,「我會想像那身體有自由意志,去反抗那種操控。」創作靈感,來自曾在網上看一條影片,見到一條魚和水母黏了在一起,共同生活,「科學家也分析不了這是什麼狀態,到底是水母帶着魚,還是魚控制着水母。」她說自己在大學時好迷茫,會想到生命到底是怎樣誕生,人是怎樣形成的,「我想知道生物是怎來的,它太神奇了,我很喜歡生物,突變生物更吸引,它們到底是怎樣來的?」
她會用老鼠細胞來做創作,也用藤壺做主題。藤壺是是一種攀附在淺海岩石的生物,牠也會攀在鯨魚和海龜身上生長,「它可以不停繁殖,被牠咬下去就脫不開了,若長得太多,被攀附的魚是可能會死亡的。我覺得藤壺像記憶,你想把它忘了,但忘不了,好多時它們都令我想起生活中的事。」這些題材,多少令人想起了動畫《寄生獸》中,外星生物想寄生人類主角,把它控制,結果失敗了只能共存的故事。詩笑:「我也喜歡《寄生獸》啊。」
在香港專攻拼貼的藝術家寥寥可數,選擇了走這條路可算是難上加難,一些收藏家不諱言說會擔心拼貼的穩定度,收藏時也會先選擇畫作,「他們會以為我全張是列印出來的,他們會寧取油畫,因為紙和水墨是比較不穩定。但這樣沒有影響我,我還是照樣在做拼貼。」路途上她面對生計,承認有一定壓力。詩的男朋友是畫家張子軒,二人拍拖多年。張多年來做舞台做藝術展覽裝拆等兼職,不做全職工作,以騰出時間創作,直至近幾年舉辦幾個展覽都頗受歡迎,經濟才大為改善。二人的經歷相近,一起捱過不短的窮困日子。
相比九年前,新展覽作品賣得不錯,詩的下一步,是想像能與科學家合作,她的興趣仍然是細胞,「之前我做的都是平面細胞圖,切割過的,但如今已有3D細胞圖,我希望能接觸到這些資源。」她還希望能接觸到 NASA的衛星圖,「我對抽象的圖很有感覺,它給你很多想像空間。我想知道可以獲得什麼資源,如果可以聯絡到科學家,一切會容易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