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o Is Madame Song?

意國大導貝托魯奇與鞏俐、張藝謀、劉曉慶、姜文等演藝名宿聚首一堂，中國搖滾樂之父崔健在台上演唱，同一餐廳另一晚上演的是Pierre Cardin高訂時裝展……你以為這是癡人說夢？卻早在80年代的北京Maxim's（巴黎傳奇餐廳，不是香港美心）發生，寫下傳奇的女士名叫宋懷桂，M+博物館的展覽正再次發掘她對中國時尚的無限啟發。

TEXT BY CHRISTOPHER LAI

宋懷桂（1937－2006）的展覽是2023年必看的時尚展。這位獲尊稱為Madame Song的傳奇女子，是新中國第一位作跨國婚姻的女性，中國藝術的先鋒、更是將法國時尚帶入共產中國的icon式人物。父親為民國政府文官的Mme Song，18歲進入中央美術學院專攻油畫，認識來自東歐保加利亞的男同學萬曼（Maryn Varbanov）並結為情侶，獲周恩來特批新中國首樁跨國婚事，其後與藝術家丈夫移居保加利亞。1975年定居巴黎後，在巴黎國際當代藝術博覽會上認識時裝大師Pierre Cardin，獲對方邀請成為品牌的中國首席代表。其後，Mme Song更將巴黎傳奇餐廳Maxim's帶來北京開設分館，像倫敦的Mr Chow餐廳一樣，成為文藝時尚名流雲集的沙龍空間。1987年，貝托魯奇史詩鉅片《末代皇帝》開拍，戲內Mme Song客串太后妃、戲外與尊龍成為好友，更因為戲服而迷上中國各朝代服飾，策劃《五朝霓裳》大展；同時，中國模特兒行業由Mme Song開天闢地……

走進展覽，Mme Song收藏的多套Pierre Cardin高訂晚裝映入眼簾（她共藏有過百套），chic到不能。在楊凡的鏡頭下，穿Cardin的宋懷桂的氣質和格調，完全不遜色於第一世界國家的任何一個名女人——Pierre Cardin，在我童年時是中國大陸最知名的外國時尚品牌，也是Mme Song這位中國第一個Fashion Icon的功勞。「這位中年女人真是一點也沒有辜負她底上佳的名字；她是那種在外國住了幾十年，卻仍能保留著東方女性的纖弱和含蓄的女人。」在《女人就是女人》一書鄧小宇這樣形容宋懷桂：「頭後面的小髻以及身上那件款式古老的貂皮披肩，襯托出一股高逸的氣質，完全是多年功力的累積，絕不是用投機賺回來的quick money就可以在名牌店買到的instant chic所能比擬。」多年前首次讀到她的傳奇，非常震撼。首先，筆者在大陸成長感覺身邊幾乎毫無時尚可言，原來80年代曾經有過如此迷人的glamour出現；再驚覺中國其實可以發展出不同於台港，但高度優雅的alternative modernity，低迴良久不能自已。

除了生於書香世家的幸運、滿腹經綸的氣韻魅力，還有不得不佩服Mme Song的過人氣魄。請想像在風起雲湧的「艱難摸索時期」，保守政治環境下她堅持婚姻自由，寫信給總理周恩來勇敢陳情：根本沒有法律明文禁止中國人和外國人結婚。然後，在結婚生產後移居歐洲（避開了一連串的革命運動），帶著中國文化身份探索西方藝術，在前衛電影中演出亞裔角色、在油畫中描繪這個當時罕有移民家庭的精神面貌、在掛毯藝術上同時展現中國哲學和女權主義的意涵，不斷為國爭光。當祖國改革開放，又有緣認識正面對歐洲業務下滑的Cardin，兩人一拍即合開發新市場，籌劃1949年以來中國第一個時裝展：一身雍容高貴couture lady打扮並戴上黑超的宋懷桂，出現在北京猶如外星來客，在展覽內播放的一段短片裡，她親身憶述如何在市井之中發掘身材高䠷的青年俊男美女，並訓練她們學穿高跟鞋；1985年Mme Song更將中國模特帶到巴黎演出——不知道劉雯和張麗娜知不知道這些史前史？

藝術和時尚以外，Mme Song也對引入西方現代生活方式有極大貢獻。1983年，宋懷桂將巴黎最紙醉金迷的餐廳Maxim's原汁原味地，包括Art nouveau裝潢和法國餐飲體驗帶到北京。關於聘任侍者，宋女士曾言：「一切都是以美為原則；他們最好也要有一定的專業水準和外語知識，但在智慧和美貌之間，如果兩者不能並存，Monsieur Cardin 吩咐，一定要揀美貌。」北京Maxim's成為了中國最有影響力的美藝、品味貴族聚腳地，今次展覽特地將部份場地彷照北京Maxim's的華麗設計改造，並展出曾到此一遊的名人錄。那些年，剛剛嶄露頭角卻被處處打壓的樂與怒未來巨星崔健，得到Maxim's的演出邀請，首度唱出《一無所有》，更與女主人的女兒宋小虹談起戀愛，又是傳奇的另一個旁枝；姜文曾說，北京Maxim's的文藝圈打開了他的眼界，讓他見識東西方文化碰撞。

將西方文化帶到了中國，也將中國最美好一面展現給西方及全世界——Mme Song跟Mrs Prada一樣，都明明被稱呼為「太太」卻同時被冠上自身的姓氏——撐起半邊天的女人，都是我喜歡的女人。

「宋懷桂︰藝術先鋒與時尚教母」展覽
展期：即日起至2024年4月14日
地點：M+西展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