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淡薄,不如賭博」是句老生常談,老孺皆知,但未必人人都能夠領悟其中真正的意義。3月2日星期一是公務員恢復正常工作的第一天。筆者如常一早駕車經過彌敦道,見到又是一條長龍排隊。新冠病毒在本港出現,市民通宵達旦排隊搶購口罩已經司空見慣,但近來口罩的供應緊張形勢似乎有略為紓緩的跡象。筆者最初不以為意,但中午食晏時,人龍依然望不見盡頭,心中不禁疑惑,是否疫情和物資供應又有變化?到晚上收工,更為訝異,目睹人龍的長度依然好像無窮無盡,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便向路人打聽箇中原因。
原來這條不斷的人龍不是爭購口罩,而是到馬會的場外投注站,進行各種合法的賭博活動。香港賽馬會配合政府抗疫的策略,關閉所有場外投注站,以免人群聚集,增加互相感染的風險。
現在疫情稍為穩定,馬會又效法港府的做法,重開部分投注站,以安慰廣大馬迷多日望門興嘆之苦!又由於馬會擔心投注站內人數過於擁擠,所以只有5個櫃枱工作,造成街外有人滿之患。馬會按本子辦事,雖然無可厚非,但造成街道上整日有龐大人群聚攏,與川流不息的行人摩肩接踵,提升交叉感染的機會,相信是有關當局始料不及的,大概又是「好心做壞事」吧!顧此失彼啦!
上一期本欄(見3月11日),筆者撰文關注今次疫情過後,本港社會可能出現「抑鬱潮」。不知是否筆者感染了北宋范文正公「先天下之憂而憂」的情懷,突然又憂慮市面在疫情未退卻前就已經泛濫着「賭博潮」。
根據澳洲的一項紀錄,某年當地經濟不景氣,市民失業嚴重,但各種賭博行為卻突然大規模蔓延,幾乎一發不可收拾。該國有一個電視台曾製作新聞專訪,深入探討這個問題。接受訪問的賭徒都豪情壯語地揚言:「小賭可以怡情,大賭可以發達。」這和我們傳統的教訓:「爛賭」就會「傾家蕩產,家破人亡」恰恰相反。這些失去理智的賭徒,一定是患上「病態賭博」(Gambling Disorder / Pathological Gambling)。他們根本不會有自知之明,當然也不接受「賭仔會發達,豬乸也會上樹」的事實。
贏回失去東西
香港現在的社會環境和當年的澳洲有很多相似的地方:經濟蕭條,失業率增加,文、娛、康、體等設施大部分關閉,出外旅遊諸多限制,社會氣氛被悲觀的氣氛籠罩,焦慮抑鬱的目光在口罩外纖毫畢現,很多人在無所事事中,便很容易墮入賭博的羅網。
一般研究認為,在這種環境下有1%至3%的人(男性的比例較高)會出現「病態賭博」的徵狀:完全專注於賭博,對工作、學業和家庭失去應有的責任感;隱瞞自己的行為,用欺騙的手法向親戚朋友借錢,甚至因而破壞人際關係也在所不惜。
他們心目中確認「有賭未為輸」,迷信終有一天會把所有失去的東西贏回來,自然就陷入萬劫不復的困境。老一輩的港人,相信還記得當年「新進司儀」鍾保羅的遭遇。他當時得令,被譽為「金牌司儀」何守信的接班人,但染上賭癮後便泥足深陷,以跳樓自殺去還債。
香港現在的天時、地利與人和,都非常適合賭風的蔓延,是塊「賭博種子」傳播的好地方。
天時:世界衞生組織(WHO)在3月11號宣布COVID-19成為「全球瘟疫」(Pandemic),至今世界超過140個國家和地區出現確診個案,意大利還要「鎖國」,美國宣布禁止「神根公約國」的人民入境。縱然大中華地區的疫情有減慢趨勢,香港人要放心除下口罩,完全脫離病毒的陰霾,衝破愁城深鎖,尚是遙遙無期。
地利:港澳兩地一衣帶水,交通本來就絡繹不絕,加上大橋的竣工,人流的往還更加方便。濠江當局防疫的手法堪稱一絕,前天新增一宗確診個案前的40天都無新增病例,賭場和其他娛樂設施紛紛重開。問題的核心是從澳門回港的市民,不需要被強制隔離14天。
人和:港人習慣旅遊,但現在絕大部分熱門的地區都疫情嚴重,不能出訪。馬會重開部分投注站,方便馬迷在場外下注,而澳門又是來去自如的「出氣口」。
天時、地利與人和俱備,又有東風相助(長期抗疫相信是未來的常態)。火乘風勢,賭風擴散可能千里燎原。
WHO於2019年5月25日在其72屆大會中確定「病態賭博」是正式的疾病,筆者曾經醫治這些「病態賭徒」,具有深刻的體會。他們都是由家人強行帶來醫治的,原因是此類病人偷偷地「過大海」賭錢,屢敗屢戰,結果債務纏身,被賭場的打手押解回港,要挾還錢。
要預防賭風會摧毀香港人的基本價值,貽害下一代,在上述不利的情況下,雖然很不容易預防,但所有精神健康業界的同仁都應該提高警惕,嚴陣以待。
藥物心理治療
醫治「病態賭博」主要分為心理輔導和藥物治療,通常都會是雙管齊下。心理輔導是運用「認知行為治療」(CBT, Cognitive Behavioral Therapy),其中包括個人和群體的輔導,通過各種活動,互相幫助,消除病人的心理障礙,脫離上癮(相類於「脫敏」Desensitization)。至於藥物方面,精神科專科醫生或會採用「選擇性血清素再攝取抑制劑」(SSRI, Selective Serotonin Reuptake Inhibitors)。
不過心病還需心藥醫,賭博成癮和其他令人上癮的東西(Substance Abuse)相類似。俗語說:「嫖、賭、飲、吹,歷久不衰」,真是至理明言。這種人類的惡習,無疑是一種「心病」,而賭博除了在年幼時耳濡目染的影響之外,還會涉及成長期的心理創傷、孤獨,以及學業、感情和職場的挫折造成的無形壓力。
中國首席女詞人李清照才思橫溢,作品感人至深,原來是個女賭徒。筆者有理由相信「易安居士」是因為想念失去聯絡的丈夫,未悉其生死,寂寞難耐而思憶成疾,才有「莫道不銷魂,簾捲西風,人比黃花瘦」的絕唱。如果要解決「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戚戚」的愁苦,非要趙明誠出現不可!
現在醫治抑鬱和焦慮而引起的賭博成癮,可能不會比兩宋興替時容易得多,因為我們也處於一個人類興衰的關鍵時刻,面臨「大時代」的嚴峻考驗!
撰文:陳仲謀醫生_香港精神健康議會召集人、香港精神健康促進會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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