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羅斯福路一條寧靜的巷子中,一所明窗几淨的房子,門前貼了一張《自由Hi》的反送中運動報紙合集展海報,裡面也貼了好些文宣。這裡是台北攝影圖書室Lightbox,創辦人曹良賓由對新聞攝影產生興趣,到深造時喜歡上藝術攝影,回台後感受到台灣攝影不足,創辦Lightbox,「因為當時我在做了一本攝影書,才發現要找書很難找,想找攝影相關的資料是很難的。」Lightbox由2016年一間微型圖書室,到今年眾籌後搬到現址,集圖書室、舉辦講座、課程、工作坊、攝影師聚頭等功能於一身,「一個圖書資訊中心。」
TEXT & PHOTOGRAPHY BY 何兆彬
Memory is Power!
「我學很雜,一開始我寫東西比較多。」Lightbox創辦人曹良賓:「2003年我讀新聞研究所的時候對攝影產生興趣,原來相片拍得好,衝擊很大。後來回來工作了一年,當時白天上班,下班去學攝影,當時我想,日後可以去做新聞攝影。但後我開始對藝術方面比較有興趣,當中也有受老師影響,他們覺得台灣的新聞攝影到九十年代已經差不多被窮盡了,都是重複那些,藝術可以想像,你可以拼貼,可能性很大。我有一點點被說服。」在幽靜的Lightbox空間中,曹良賓話聲輕柔,細說起Lightbox的前世今生,「到2008-12年 我在美國念MFA(藝術碩士)課,真正的Wow,受到蠻大衝擊,我對藝術的理解,是在紐約。」
就這樣,他在世界沒有末日的2012年回國, 2015年出版攝影集《中途》,遇到不少困難,Lightbox創辦人曹良賓:「因為我做書的過程,才發現要找書、找攝影相關的資料是很難的。也是同一年,我們朋友都很不滿,好像沒有人關注我們在做甚麼。於是就辦了Phototalk討論會,互相支持。2015年年底,開始了有做攝影空間的想法。」他朋友圈中有不少都是攝影師,辦完討論會,他開始想活動是否能延續下去,「是很單純的想法,如果你有抱怨,你來講講看。所以我們是討論會,很平等,不是Lecture(講座)。」
為什麼是攝影?為什麼是攝影書?「攝影書讓記憶能延續。照片是Memory Keeper,你不需太多,一目了然,它就很深刻烙印在你腦海,Memory is Power!而且,有些政權很樂見你遺忘一些事情,它很大會影響你怎麼看你自己,因為歷史都是別人告訴你的,這事情很重要。我們這邊包括反送中或六四的東西都有,原來有些人是不知道六四的,攝影書很重要。這是我們為什麼做攝影書,而不是做原作。」
荒木經椎#MeToo爭議
去年荒木經椎(Araki)的模特兒KaoRi發表了一篇長文,控訴當年照片拍下後,她受到的言語騷擾、勞動剝削等遭遇,甚至Araki未經她同意便擅自發布照片或製作以她為名的攝影集等,惹起軒然大波。Lightbox馬上舉辦了討論會,請來藝術家、學者、法律人、把KaoRi的長文翻譯成中文的模特兒友子出席,完結後撰寫出五萬多字逐字稿,也將KaoRi的長文印製成小冊子,夾在Lightbox內的荒木經椎攝影集中,「Araki出版五百多本書,跟他合作過的畫廊不計其數,有些人陷落兩難。我手上他的作品,會變成廢紙嗎?大家都在權力結構裡面,我們就把它講出來。」
Lightbox遊人不多,打開網頁,顯示了藏書3392本,去年1,000多人來閱讀、1,000多人來參加活動,都是特定族群,「辦Lightbox第一是解決問題。成立它本來只是消極,只是改善它,我想有積極的意義。每次講到台灣攝影,要找都很麻煩。譬如說我要策展、我是創作者時,想看有沒有台灣攝影家拍過這樣的作品、他們怎麼做、弄成怎麼樣,都找不到。這樣下來就有一個問題,有些脈落你就沒辦法延續,如果有資料庫就是有了靈感庫。我們常說台灣的脈落,沒有脈落就是斷的,或你會重複。」他想法比較長遠,希望成立攝影圖書館可以累積文化,可以解決問題。「從創作上看,有的專業社群比較需要。從學習者的角度看,台灣攝影教育不夠,到現在都沒有攝影系。藝術大學裡面只有數位暗房課,或基本的體驗課,其中沒有脈落,沒有攝影發展史的教育,一切都很破碎。學校機構沒有相關教育,他們對攝影的理解是很貧乏,都是應用性的,缺乏想像力。」
他構想的解決問題,有文化、教育角度切入,也有社交功能,「有個攝影記者說,以前底片年代,在沖片店會遇到其他攝影記者,你幫我看一下,同業會交流。現在拍完,你會趕快去咖啡店發稿,甚至是要弄Video,已經沒有碰到同業了。在這裡參加活動就會遇到,攝影圖書館就有這個功能。」
3000多本攝影集靠捐贈
Lightbox最早在一所老房子的三樓成立,地方很小,「當時三個書櫃都裝不滿,其實放的書都是我自己的。後來漸漸有人覺得我們的書是有趣的,兩年後,收到3,000多本書。」Lightbox接受捐贈,藏書中見到有不少日本攝影雜誌、有巨頭的外國攝影集,甚至有好幾本八九民運香港出版的特集,「書的來源90%是捐贈的,捐贈的有機構、商業畫廊,也有藝術家、攝影師,來自日本、韓國、香港都有。「攝影書超級貴,一本書動不動1,000、2,000塊,有些書更是絕版。我認識有些藏家家裡的書更多,但一般人根本看不到。這就是大家共同的書房。」
由於是NGO ,Lightbox營運不易,創辦頭兩年更難,「一開始沒有想太多,就好好辦活動,從零開始。」錢從何來?「2015年我只有大略的想法,我跟朋友講起我的想法,他開一家公司,有時候會買作品。他聽了後說很有趣,說願意支持我,一年贊助一筆錢,沒有很多,但已經可以做很好的基礎。他說:『但我沒辦法買你作品了。』」曹笑:「做這個已經是個人以外的了,他的支持是很重要推動的力量。」這筆錢其實不夠Lightbox日常運作。創辦之初Lightbox只有一名員工,曹良賓很少在,他再申請文化部的「圓夢計劃」,過了初審後員工變成三人。
除了支持他那朋友每年一筆錢外,文化部一年一次過50萬台幣,「這兩筆錢比較穩定,後來我們也嘗試申請其他補助,但最困難是你要先做了一年、兩年,因為沒有人知道你在做甚麼,做多久。藝文組織開始都最脆弱。」
今年初,Lightbox眾籌400萬台幣(約100百萬港幣),搬遷到較大的現址。曹良賓想法很多,未來他仍想擁抱開放文化,做數碼開放,「藝術是講Uniqueness(獨一無二),甚至是神秘,它不大平等。藝術開放好像很難,我們在討論怎樣讓數位開放。開放是競爭模式,前幾年,維基的資料說到,全世界最多人參加的博物館頭三家:大英、羅浮宮、大都會博物館都在做數位開放,不斷做數位化。大都會博物館突然有一天把30多萬件藏品都公開,而且是CC0,拿去做商業化都沒關係。大家因為看到那些,更想去看原作,看了原作又想去買,後來很多美術館都在做這事情。
「尤其是公共的博物館,你的資產不是你機構的,而是國民共有的。像大英的館藏,以前是掠奪的,開放才是對的!」
(曹良賓剛應光華新聞及文化中心邀請,來港出席《持續再生的島嶼:台灣攝影書歷史與主題式概述》講座)
Lightbox攝影圖書室
台北市大安區羅斯福路三段269巷19號
開放日期:周二至六(13:00-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