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經描述的神,不僅是美的源頭;神,就是美本身。整個世界因著神的本質與存在而充滿光輝,成就了世界的實際存在。神卻選擇透過基督降生、與世人共同經歷苦難,讓整個世界透過美和憐憫進入神的同在。(God of the Bible is not just the source of Beauty, but God IS Beauty. So in that sense, all Reality is filled with Splendor of God’s being and Presence. God choose to be part of human suffering through Christ, and therefore that choice allows universal access to God’s Presence through Beauty and Mercy.)
---藤村真(Makoto Fujimura)
這篇文章由動念要寫到執筆,前後拖了三個月。倒真的要待到達芬奇(Leonardo da Vinci,1452-1519)名作《救世主》(Salvator Mundi)降臨香江,才發覺必須動手了,可這跟荷里活金像獎導演馬田•史高西斯(Martin Scorsese)的拖延症比較,則小巫見大巫矣。馬田•史高西斯在28年前讀到,1966年出版日本作家遠藤周作(1923 -1996)探討日本江户幕府時代禁教苦難的小說《沉默》(Silence),就想改編成電影。1992年,史高西斯與到訪紐約的遠藤周作開始討論改編電影的事,惟直至2013年才決定拍攝計畫,2016年才完成。拖延了20多年的《沉默》,作為史高西斯「信仰三部曲」的終結篇,是一部發自他靈魂深處對宗教與信仰深入探討的畢生力作,可惜到上映之時,作為天主教徒的遠藤周作早已魂歸天國了。
即將於佳士得紐約推拍的達芬奇名作《救世主》(Salvator Mundi),早前在佳士得香港藝廊早前隆重揭幕並向公開展出,吸引傳媒廣泛報導和市民熱烈參觀。《救世主》是近百年來唯一發現的達芬奇真跡,也是市場上唯一尚落在私人藏家手中而流通的達芬奇作品。達芬奇此幅繪於約1500年的畫作,長期以來被認為早已被催毀,直至2005 年才重新被發現,並於2011年在倫敦國家美術館展出,當時激起了藝術界的無與倫比的轟動。據外媒報導,是次推拍作品來自俄羅斯億萬富翁德Dmitry Rybolovlev的委託,這幅《救世主》將於11月15日在佳士得紐約的戰後及當代藝術晚間拍賣中上拍,估價約1億美元
沒有頂冠與光環的耶穌基督
《救世主》描繪身穿青金色與深紅色長袍的耶穌半身正面油彩木板肖像,畫中的耶穌基督凝視著觀者,蓄短須和赤褐色的卷髮,左手拿著水晶球,右手則舉起祝福的手勢。近距離欣賞《救世主》的畫面,回溯這幅作品的發現、流轉、鑒定的多舛命運,單以其構圖已經構成了經典而神秘的傳奇。《救世主》畫中的耶穌基督參照了《約翰福音》第4章第14節的相關描述:「我們目睹了天父派遣兒子來做世上的救世主。」作品構圖雖然沿用了以往東正教傳統的「全能者基督」形象,但達芬奇卻將耶穌基督描繪成既沒有頂冠,亦沒有光環,當時實屬罕見的普通人形象。這與馬田•史高西斯執導的電影《基督最後的誘惑》(The Last Temptation Of Christ)的藝術手法便頗有異曲同功之妙了。
不同之處是達芬奇這幅《救世主》似乎在告訴大家:「救世主將全世界和人類的福祉捧在掌心。」而馬田•史高西斯對宗教信仰卻每有質疑與叩問。馬田•史高西斯已不是第一次以電影方式探討探索宗教信仰,1988年上映《基督最後的誘惑》(The Last Temptation Of Christ)和2006年的《達芬奇密碼》(The Da Vinci Code),便都因涉及違背天主教教義及歷史的內容而備受教會的批評。電影《沉默》根據日本作家遠藤周作的同名小說改編,講述了德川幕府時代禁教令下兩個葡萄牙耶穌會的教士偷渡到日本傳教的故事。從電影的角度來說,《沉默》是那種會令人拍手稱奇的電影,如果你看過遠藤周作的原著,或者對天主教有一定瞭解,那麼可能會對片中所揭示探尋信仰真諦的旅程,而引發很大衝擊、沉重思考和啟發。
知名日裔美藉藝術家藤村真(Makoto Fujimura)為馬田•史高西斯電影《沉默》擔任特別顧問,並於去年出版《Silence and Beauty: Hidden Faith Born of Suffering》一書,對電影《沉默》的原著小說──日本文壇巨匠遠藤周作的小說《沉默》,加以論述。小說《沉默》故事透過講述十七世紀日本禁教令期間基督徒所受的迫害,深入探討苦難與信仰。信徒當時被迫踐踏飾有耶穌或聖母肖像、專門為禁教而鑄造的「踏繪板」以棄教明志。藤村真早於1980年代在東京國立博物館首次接觸「踏繪板」,深感震撼,久未忘懷;後來讀到《沉默》一書,隨即展開了一段探索創傷、美、信仰以及當中關係的心靈之旅,這些主題亦在其畫作中不斷重現。
一段探索信仰創傷的心靈之旅
藤村真後來經由朋友介紹認識了著名導演馬丁‧史考西斯,而當時大導正籌備拍攝蘊釀了近三十年的傾力傑作《沉默》。由於藤村真鑽研傳統日本畫(或稱日本膠彩畫,用作與西洋油畫區分),對日本歷史文化有深厚認識,更是虔誠基督徒,他順理成章地成為了電影《沉默》的特別顧問,為劇本以及埸景設計等提供意見,同時亦把當中思緒傾注到藝術創作之中,成就了題為《寂靜‧美》的一系列畫作。藤村真亦將擔任顧問期間的研究感想寫成《Silence and Beauty: Hidden Faith Born of Suffering》一書,分享他對《沉默》一書、其歷史及文化背景、馬丁‧史考西斯的電影藝術、以及創傷、美、信仰的思考。
《沉默》電影故事述說,羅德里格茲神父和加佩神父從葡萄牙趕來日本,暗下在當時禁絕基督教的異國尋找,他們被傳棄教的導師費萊拉神父,並肩負著給日本民眾傳播福音的重任,但日本統治階層為阻止他們傳道做出了很多非常不人道的事,令他們開始對自己的信仰產生動搖。在兩位神父被抓起來後,當地官員向他們坦言日本已經有了自己的宗教信仰,基督信仰是不可能在日本土地上紮根,而他們的導師費萊拉神父也早已為了自由和財富而棄教了。
馬田•史高西斯在其電影中沒有質疑神父們的誠意,亦沒有忽略神其認定自己信仰的優越感。史高西斯將傳教士們眼見信徒將被殺害也要堅持信仰,以及費萊拉神父為踐行拯救世人的宗教信念而毅然棄教,這兩種做法呈現對比。那麼究竟誰才是救世主的最佳寫照呢?我們也就借此機會訪問了以宗教信仰為創作主旨的藝術家藤村真,分享了他對信仰和藝術的心得。
神是美的源頭也就是美本身
現居美國的藤村真(1960年生)乃知名藝術家、作家及國際藝術推手,其藝術、寫作、演講與研討會等均具廣泛的啟發性和影響力。生於波士頓的藤村真曾被遴選進入日本藝術最高學府──東京藝術大學進修,並破天荒以非本國籍身分獲頒國家獎學金。他擅長以日本畫技法融合西方當代藝術思維,堅持以金箔、銀箔、天然礦物、古墨、雲肌紙等珍貴材料進行創作。藤村真亦致力為推動文化發展作出貢獻,2003至2009年間更被美國總統布殊任命為國家藝術委員,為美國政府就制定藝術政策提供建議。由台北正藝美學空間代理的藤村真,作品曾於世界各地展出,並被主要美術館收藏,包括日本的東京都現代美術館、東京國立近代美術館、佐藤美術館,以及美國的辛辛那提美術館和聖路易美術館。
LJ: 《信報優雅生活》 MF: 藤村真
LJ:美是否有需要奉侍神?是否必須與苦難同行?你認為藝術可以脫離神與苦難嗎?
MF:聖經描述的神,不僅是美的源頭;神,就是美本身。整個世界因著神的本質與存在而充滿光輝,成就了世界的實際存在。神卻選擇透過基督降生、與世人共同經歷苦難,讓整個世界透過美和憐憫進入神的同在。
LJ:文藝創作是否需要有其特定使命?像中國傳統文化中的文以載道,又或共產主義國家所謂的為人民服務?
MF:真正恆久雋永的藝術是天賜的禮物,非商品或宣傳工具。「美」與「憐憫」完全不符合「僅僅為了求生存」的實用主義,它們甚至是與進化論強調人的求生本能而背道而馳。正因如此,「美」和「憐憫」能帶出我們內裏一些永恆不朽的特質。
LJ:在西方,文藝復興將人從神權中解放出來,形成以人為本的藝術以至社會思想基礎,在中國,幾千年來以「仁」、「義」為本的儒家思想一直是社會主流價值,一西一東,兩者似乎都是與宗教相反的方向發展,你對他們的藝術有何看法?
MF:T.S.艾略特於二十世紀中期曾說過,所有文化都牽涉信仰,而且文化不能排除任何形式的信仰而獨立存在。即使「無神論」或「非宗教」的文化亦隱含著儀式性、宗教性元素。不論有心或無意,人總是傾向崇拜某些人或事物。
LJ:世界文化應該是多元,開放,而人應該是自由自主和平等的。時至今天,世界各地的人都會認同亞洲各國包括日本均有其博大精深的文化及自己的信仰。你如何看待《沉默》中描繪的殖民主義時期的教會及傳教士,其白人至上,唯我獨尊的世界觀,人生觀,或者信仰?
MF:我不會稱這為「白人至上」,此論點其實隱含著比帝國主義還更大的議題。所有被崇拜的偶像都是神的恩賜,只是世人將其扭曲以達到操控他人與超自然力量的目的。遠藤周作嘗試揭開現代偶像崇拜的假面具以及對權力的錯誤理解,故《沉默》描寫的不僅是十七世紀帝國主義下的苦難,更是二十世紀種族、宗教和部落之間的張力與鬥爭。
LJ:美國人大多信奉基督教,卻在太平洋戰爭中對日本投放兩枚原子彈,殺害幾十萬無辜平民,你認為上帝對如此是否沉默對待?這也是救贖嗎?
MF:人的創造力可以創造出巴赫的動人樂章,也可以製造出原子彈。遠藤周作的《沉默》嘗試在我們周遭發生、令人費解的悲劇中,找出一條通往救贖的路。我們必須明白並賦予想像力神聖的目的,創造更豐盛而非走向毀滅的生命。
LJ:有人相信「一個藝術家就是他自己的上帝,他的創作天地就是他的天堂」,你對此有何看法?
MF:藝術家惟有傾其天賦來創作、回應造物主最後盛宴的邀約─正是神為全人類與宇宙所設立的、救我們脫離敗壞轄制(新約羅馬書8:21)的最後盛宴─其創作天地才有可能成為神聖的所在。
LJ:你在美國長大,受西方教育及藝術訓練,為甚麼選擇以日本傳統膠彩和工藝方式,創作當代藝術?過程可有助你增加於對祖國傳統文化的認知和理解?你認為這個藝術風格的差異性有否讓你於市場得到優勢?
MF:我在大學主修藝術,畢業後受教授推薦申請日本東京藝術大學研究所獎學金,專攻「日本畫」 (nihonga),短短的兩年修習改變了我創作的眼界與技法,對於日本文化也有更深一層的認知。畢業後,我有幸獲日本畫大師 - 加山又造先生收為徒弟,繼續研究日本畫。作為一名日裔美國人,往日本攻讀日本畫這樣一門極需了解日本文化精髓的專業,而使我同時從「裏」又從「外」來體會東西文化,成為我日後創作重要的一部份。至於有沒有獲得市場優勢我不敢斷言,應該由市場、藝評家和觀眾來界定。
美對苦難、無常、沉默堅忍息息相關
馬田•史高西斯在談論藤村真著作《Silence and Beauty: Hidden Faith Born of Suffering》時表示:「藤村真是非常出色的藝術家、作家,他對日本文學大師──遠藤周作──所著《沉默》投入極深的熱情;他的創作表達對藝術與信仰的默想,既安靜又強而有力,也是他對一代大師最好的回應。」2017年3月16日,台北正藝美學空間今年首次參與Art Central藝術展,亦特別精選了藤村真一系列畫作參展,而《寂靜‧美》(Silence and Beauty)系列畫作便尤其是藤村真對遠藤周作名著《沉默》的熱誠致敬和回應。
在傳統日本文化中,美的概念與對苦難、無常、沉默堅忍的讚慕與崇拜可謂息息相關。正藝美學空間呈獻的《寂靜‧美》系列畫作,均採用傳統日本畫技法(nihonga),將純天然礦物研磨製成粉,與動物膠、水混合成礦物顏料,滿載藤村真對《沉默》的故事,以及創傷與信仰和美的關係等主題的靜思。此系列作品中文翻譯為「寂靜」,意旨藝術家心境從「沉默」的懷疑與掙扎,超脫為內心充滿平靜的「寂靜」。
《寂靜‧美》系列作品流露抽象表現主義風格,佇立浩瀚畫布前可見豔麗的天然礦物高低起伏,暗光流動,其細膩之美卻非攝影科技所能捕捉,更蘊含藝術家向父親致敬的巧思。藤村真父親是位傑出的聲學研究科學家,多年研究令他深明科技及數據實在無法完全複製真人語音的細緻情感。藤村真曾說道:「我只想以主要來自十七世紀日本的物料,畫出無法以照片或電子影像複製的東西。」台北正藝美學空間於本年9月19日至10月31日舉行藤村真2017年度個展《新作》(New Works)。藤村真此次展覽「新作」,經歷失去至親之痛,在默想中重新詮釋:光、寂靜、美。深切的體會儘管身處灰燼中,仍有著一顆渴望重新被恢復的心以及如何從恩典中重生。藉由這一系列作品緬懷且向父親致意。
關於正藝美學空間
正藝美學空間著眼於當代藝術發展與新藝術流派之成形,以其豐富的國際關係網絡,與國內外藝術家,國際藝廊合作策劃展覽與相關活動,不僅支持已發展成熟的當代藝術家不斷突破,更協助具相當潛力的新銳藝術家成長茁壯,成為先鋒者的最佳後盾,另一方面也與具相同理念的藏家們相互交流,成就卓越的藝術典藏,得以建構一個能孕育更多藝術創作的文化環境。正藝美學空間隸屬正藝國際公司,於2011年在台灣成立,致力於成為一個促進創意、社會、財務資源整合的創意平台,以推廣文化關懷運動。
文:Patrick Chiu 圖:資料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