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追夢 電影可以有幾爛？

電影《荷里活爛片王》（The Disaster Artist）講《瘟室》（The Room）這齣爛片的誕生經過。《瘟室》2003年面世，被稱為有史以來最爛片，肯定是過譽了。遠在1980年，荷里活兩名影評人兄弟著書《金火雞獎》（Golden Turkey Awards），頒了個「有史以來最爛電影獎」給另一部片，該片導演艾活（Edward D. Wood Jr.）還得了「有史以來最差劣導演」獎。

《瘟室》有占士法蘭高為之拍《荷里活爛片王》。艾活更巴閉，有添布頓（Tim Burton）為他拍了於1994年上映的《艾活傳》（Ed Wood）。艾活的得獎片名為1959年的《外太空來的9計劃》（Plan 9 From Outer Space）。這兩齣黑白片都可在網上免費觀看，讀者不妨比較一下哪一齣較爛。可以肯定的是，《艾活傳》遠勝《荷里活爛片王》。比起占士法蘭高，添布頓高幾班。

有錢就是任性

兩齣爛片相差近半個世紀，反映了不同的「時代精神」（Zeitgeist）。《瘟室》面世於新自由主義當道之時。韋素（Tommy Wiseau）在荷里活鬱鬱不得志，一怒之下，自行斥資拍片，據說花了600萬美元。這不是小數目。《荷里活爛片王》沒有交代此錢何來。有錢自然可以任性，電影拍得如何爛，無論韋素NG多少次，其他演員和工作人員「睇錢份上」，噤若寒蟬，有工開好過沒工開也！與其說《瘟室》是追夢之作，不如說這是有錢人任性之作。

真正的追夢人是艾活。他是個「社會檻外人」（Social Outsider），不單沒錢，而且是個喜歡穿女裝的易服者。人家問他是否同性戀者，他回答：「我愛女性。穿上女性服裝，我感覺跟她們更親近。」他曾在二次大戰時參軍並獲英勇獎章，但他在軍服下卻穿上胸圍和女裝內褲。你可以認為他有點變態，但不能不欣賞他的膽量。要知道在他拍片的五十年代，易服是禁忌，備受白眼，分分鐘還會給「大男人」毆打。艾活第一部電影Glen Or Glenda，正是寫易服者找尋性別身份的掙扎。當時，整個荷里活都不敢沾手這類題材，艾活卻大膽的拍了。電影雖然不知所謂，但那份勇氣，豈是韋素可以企及的？

跟韋素一樣，艾活在荷里活處處碰壁，但他沒錢任性，只能四處張羅資金開戲。南部一所新教教會想拍幾齣宗教電影，卻只夠錢拍一部。艾活游說教會資助他拍片，影片賣座便足以拍幾部宗教片了。為了討好教會，他和片中一名演員、體重400多磅的前摔角手一起受浸入教。艾活還將原來的劇本《外太空來的盜墓賊》改寫成《外太空來的9計劃》，終於獲得教會的資金開拍了！

教會的資金不多，艾活無法像韋素般用專業演員和工作人員，而且，由於他的電影部部都賣座慘淡，蝕本收場，故他只能付員工最微薄的薪酬。為艾活拍片，幾乎等於白做。難得所有員工不離不棄，為他効力，也許大家都是天涯淪落人，都對電影「熱愛」與「忠誠」吧！

影片處處穿崩

有一場戲拍前摔角手走進房間，怎知他卻論論盡盡的衝破布景牆。怎麼辦？有錢，自可重新搭過布景再拍！可是，原來的布景已經因陋就簡，艾活何來錢再搭？惟有收貨，改劇本遷就。事實上，艾活窮到買菲林錢也未必足夠，個個鏡頭都只拍一次（One Take）。他毫無怨言，乃至自欺的認為一次過拍成是最完美的。是以艾活的影片處處「穿崩」：從外太空來的飛碟有線牽着降落，用的是業餘演員，對白結結巴巴，甚至錯漏百出，惹人發笑。雖然如此，艾活仍然一部接一部地開拍電影，愈拍愈爛，直至窮途潦倒，連爛片也沒錢拍時，他接拍四仔色情片，還自己演出。他對電影的「熱愛」，豈是韋素可以望其項背的？韋素運氣好，拍了爛片，還備受粉絲愛戴，無利可圖卻得到名氣。五十年代的艾活，有志難伸，鬱鬱而終，1978年逝世，死時只有54歲。

添布頓和尊尼特普（Johnny Depp）是好朋友。尊尼特普曾稱讚他是「藝術家、天才、怪雞、瘋癲、卓越、勇敢、歇斯底里的詼諧、忠誠、不合模（Nonconformist）和忠實的朋友」。添布頓是不是天才，見仁見智，但他是怪雞、不合模者，卻殆無異議。他拍《艾活傳》，正是「以他人杯酒，澆自己塊壘」。難怪有影評人說：世無艾活，添布頓都會發明個艾活出來。

撰文：占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