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鴉藝術家常予人反叛的感覺,但來自台北的Candy Bird(糖果鳥,真名韓君岳)和藹可親。他的作品多以「打工仔」作主題,曾有作品在捷運車廂展出,畫中一個都市人加上「準時下班,所以我有罪……」的諷刺式句子。他是大學畢業生,做過平面設師,被炒魷後在拉麵店當廚工和侍應,最後他選擇了塗鴉,創作3年,就登入國立台灣美術館。
最近,Candy Bird來港參與本地文化人陳可樂的「油麻地的兩萬種死法」企劃,以10宗轟動香港的兇案為靈感,創作一連串作品在3個地點展出(即日至12月30日)。他以畫筆探索生死及打工仔的壓力竟可奪去一條人命等。
在上周五的傍晚,與Candy Bird相約在其作品一個展出地點、油麻地百老匯電影中心的Kubrick咖啡室(其餘兩個展出地點為Eaton HK 4/F Eaton House及PRÉCÉDÉE),一貫戴上冷帽的他,在約定時間抵達咖啡室。他在這兒有個小型展覽,以他早前參與的兇案導賞團作靈感,在去了10宗兇案的現場,及了解案情後,繼而進行創作。
Kubrick現場放了一張枱,上面放了他的3部作品,看起來像漫畫書——作品是真跡不是印刷品,市民可隨便揭來看。
旁邊有兩對黑手套。記者以為是裝置之一,畢竟黑手套令人聯想到兇案現場,兇手戴上它們用來避免留下指模……?Candy Bird聽後微笑說:「在台灣,展覽廳常把手套放在展覽櫃上,目的只是希望觀眾在翻閱作品時戴上,免破壞作品。但這些手套通常是白色,我用黑色,是因為兇案畢竟較陰暗。」
原來是記者想多了。
反思大男人主義
「在參與導賞團後,令我反思華人社會的大男人主義,譬如說大部分受害者都是女生,兇手則以男生為多,而事件的起端,也多是因為男生要求女生做一些事情。」他冷靜地說。
是次展覽的其中一本「漫畫書」,靈感來自油麻地碧街7-11便利店發生的血案,Candy Bird利用一本兒童書,承載他的黑白畫作,「這兒童書想教育孩子懷孕的過程。我則想把兩個主題(生與死)作比較。」他解釋說。
另一本「漫畫」以台灣的死刑爭議作題材,「在台灣,每當兇案發生,都會觸發人們對於廢除死刑的議論。」他的作品一向比較概念性,他不解釋具體意義。台灣目前有死刑,但他說希望當地廢除死刑。「因死刑不會令兇殺案減少,而執行死刑是不是代表我們回到封建時代?——犯人遊街示眾,然後在公開地方槍斃、砍頭?」他是佛教徒,「從佛教去看,死刑是一種殺生行為,令人們殺來殺去。」他嘆一口氣說。
第三本「漫畫」是他經常創作的題材,就是「打工仔」所承受的壓力,畫中的爸爸,似乎因工作太忙,不能回家。「這作品的靈感,來自油麻地其中一宗兇案,一名私影女被殺。警方問兇手殺人的原因,兇手只不斷抱怨其人生。我就想,他竟然因對人生的不滿,找一個無辜的人下手。」他慨嘆。
拉麵店天天出糧
Candy Bird今年36歲,早年在華梵大學美術系畢業,退伍後在一間公司從事平面設計,每天工作12小時,月薪23000台幣(約5800港元),也就是台灣的「22K族」。半年後被炒魷魚,他也沒領到遣散費。之後他到拉麵店打工,趁有空檔在2010年到處塗鴉,直至2014年他辭退拉麵店的工作,全職做藝術家。他身高逾6呎,樣子俊俏,在大學時期曾經被招攬做時裝走騷模特兒,「但我拒絕了,因我覺得個性不太適合。」聽到記者讚他俊俏,他有點不知所措地隨意說了一個原因。
為何有大學學位,卻去拉麵店打工?他在拉麵店一腳踢,包括做廚工及侍應,「那是一間素食拉麵店,而我是吃素的。在那兒打工吃飯不成問題,又可以帶回家吃,十分省錢。老闆很照顧我,天天出糧。」他精準扼要地道。每天出糧不是很麻煩嗎?他大笑:「不會,因那時我很窮,每天收到現金,實在很方便!」
如何走上塗鴉之路?
Candy Bird呷一口熱茶說,「我最初的藝術手法,是傳統的油畫,但畫了好一陣子後,我覺得很無聊。其實,我早在大學年代已聽聞『塗鴉』,看起來很cool。直至在2010年的春天,我買了一桶油漆,就在廢墟作畫。」他的第一幅作品,是在台北當代藝術中心隔壁的廢墟,寫上「當代塗鴉中心」6個字。
8年創作生涯,他在台灣已很有名, 早於2013年由街頭廢墟登上國立台灣美術館的「2013亞洲藝術雙年展」。談到啟發他的藝術家,他率先說塗鴉界元老級人物Banksy,「其實他啟發了很多人,他把塗鴉提升至一個很認真的藝術形式,不是純粹裝飾,或僅是美國文化的一種。」
那麼,近期Banksy的一幅《女孩與氣球》,在拍賣時即場被畫架內預設的碎紙機碎成條狀,他有什麼看法?「我覺得這作品反映藝術市場的力量非常大,被碎掉的作品,會賣得更高的價錢。」有些人覺得這是一個噱頭?「一半半的機會吧。」他點點頭說。
為什麼經常以「打工仔」為主題?
「因我以前也是一個『打工仔』,而我的親友全部都是打工仔。」他的現任女朋友也是「打工仔」,在美術館工作。
以打工仔為題材,是因他厭倦打工仔的生涯?
他同意是有些影響。那他最討厭的有關於「打工仔」的是什麼事呢?
「我想,是每天都要打卡吧。我較喜歡根據自己的時間和步伐做事。」但他今天很準時來到做訪問呢。他微笑說:「台灣人平常遲到10至15分鐘,但香港人一般都很準時,我近來也經常提醒自己要準時。哈哈!」
用黃色背後原因
雖然他受Banksy啟發成為塗鴉藝術家,但他從沒想過仿效對方蒙面創作,「我覺得無需要蒙面,哈哈哈。」他現時有做客人委託的「合法」創作,也有去非法的地方創作,但他從沒因而觸犯刑毀之類的罪名,他說只在台灣被警察驅趕兩次,「其實,台灣警察對這方面蠻easy的。」
在「非法」地方創作,作品都會被清洗掉嗎?「會!經常都會!」那他有什麼感覺?「我已經習慣了。」他灑脫地說。
作品經常出現一個黃臉人,台灣媒體為他這筆下主角取了一個暱稱「蘿蔔人」或「蘿蔔頭」。「蘿蔔頭」大概是男人?他繼續不想詮釋作品,只道「此人沒有性別」。但這個蘿蔔人會否反映他自己本身?「對,你也可以這麼說。」至於為何用這個色調,原來是他剛開始創作時沒有太多積蓄,買不起太多顏色,又因「台灣的牆是灰色的,黃色比較顯眼。原因很簡單直接的」。
Candy Bird的作品這一邊廂登上國立台灣美術館展出,另一邊廂每當他在街頭「非法」創作,作品仍難逃被洗掉的命運,「這個現象的確很有趣、很弔詭,哈哈哈!但不論在哪個地方,我創作的邏輯和精神都是一致的。我有一種說不出話的感覺。我看過一些YouTube短片,就是一些很著名的音樂家,在演奏會的門票價錢很高,但在街頭表演(卻沒有很多人欣賞)……」
Candy Bird
年齡:36歲、家庭:未婚
職業:塗鴉藝術家
學歷:台灣華梵大學美術系畢業
撰文:譚淑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