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飛：教宗也是人

2019年除夕，教宗方濟各在梵蒂岡見信眾。通常，信眾只是伸出手給教宗輕輕一握。這晚卻有一婦，不單緊握方濟各的手不放，還將他拉向自己。看《衞報》一分鐘不到的視頻，方濟各不悅，打她的手一下，她才鬆手。

元旦，方濟各日間向信眾講話時公開道歉，並解釋「自己有時失去耐性」。有網民評論：這顯示了教宗也是人。信眾往往以為一旦當上教宗，他就成為聖人。事實不然，大多數教宗都沒有封聖。二十世紀至今共有10位教宗，暫時只有1903至1914年在位的聖碧岳十世（St. Pius X）是聖人，他在一戰期間開放梵蒂岡，收容不少戰爭中流離失所的難民。1566至1903年400多年來，亦只有一位教宗封聖而已！

控制教廷

歷任教宗的歷史，可說是歐洲近2000年歷史的一個側影。2018年逝世的諾域治子爵（John Julius Norwich）的《教宗史》（The Popes, A History）是最好的入門書。子爵繼承祖先爵位，在牛津修歷史，當過外交官，主持電台和電視節目，寫過不少普及歷史的書。他雖是新教徒，卻宣稱是「不可知論」者，不肯定上帝是否存在。《教宗史》不是枯燥艱澀的學術書籍，而是通俗平易、充滿野史和軼聞趣味的史書。

教宗（pope）一字來自希臘文Papas，意思是父親，中譯為「教皇」，不確甚矣！根據教廷的官方歷史，第一任教宗是耶穌的首席門徒聖伯多祿（聖彼德）。他從未在羅馬傳教，因信奉耶穌被判罪，押解到羅馬城處死。事實上，耶穌死後2至3個世紀，中東和中歐的信徒遠較羅馬帝國為多。諾域治子爵聲稱，羅馬天主教只是基督宗教（Christian religions）其中一派，歷史上信耶穌的教派為數超過22000個，可惜幾乎全數消亡，真實的歷史記載亦甚少。

到羅馬帝國立天主教為國教，以梵蒂岡為「聖座」，才以羅馬主教為教宗，並追封聖伯多祿為第一任教宗。如此一來，梵蒂岡的天主教和拜占庭的東正教，注定一教分裂為二，各有各的教廷、教義乃至教曆，2000年來都無法調和合一。

羅馬天主教廷是個很獨特的組織。它不是國家，卻管治不少中世紀的「教廷國」（papal states）。它沒有正規軍隊，卻可以號召信教的大國君主派兵東征西討（註），例如十二至十五世紀的十字軍東征。它最大的功能是提供「認受性」給大國君主，換取軍事庇護和權勢。直至十六世紀新教崛起，梵蒂岡教廷都是歐洲大國鬥爭的磨心，德國、西班牙、意大利、法國等，都曾經控制教廷。無他，梵蒂岡和大國的君主，誰有全權任命可推選教宗的紅衣主教，誰便控制了教廷。

在十三至十四世紀，法國控制了教廷，最高峰時連續7位教宗都是法國人，總共在位73年。此時教廷分裂為二，「聖座」一在法國，一在羅馬，同時有兩位教宗，互指對方是「反/偽教宗」（Anti Pope）。此所以歷史上有281位教宗，但方濟各卻是第267任教宗。按梵蒂岡官方紀錄，以752年德範二世（Stephen II）在位最短，僅4日。

惡貫滿盈

中世紀不少教宗和專制君主同樣的權力愈大愈腐化，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都幹。1410至1415年在位的若望二十三世，是最後一位「反/偽教宗」。根據歷史學家吉朋（Edward Gibbon）的說法， 他在1416年被捕，控以「海盜、謀殺、強姦、雞姦、亂倫」等罪名。諾域治子爵稱， 傳言若望二十三世誘姦了200多名處女和寡婦，以及跟無數修女有染。傳言未必完全真確，可是，此人肯定惡貫滿盈，而同樣壞透的教宗在中世紀罄竹難書。

文藝復興時期的教宗，跟當時意大利的君主一樣，大多是馬基亞維里的信徒，有才無德，如1534至1549年在位的保祿三世，私養情婦，育三子二女，但他推動反宗教改革運動，批准軍事化組織的耶穌會成立，對抗新教；召開首屆特倫特宗教會議，立新規，清理教廷的腐化，改革修會，並贊助米高安基羅等藝術家……另一方面，他推翻前任教宗的聖諭，批准買賣非白人原住民男女以及穆斯林作奴隸。

羅馬帝國有過哲學家皇帝，但281位教宗，無一是神學家。

註：1506年，猶利二世親自披甲，領「教廷國」軍佔領波洛拿，「公知」Erasmus大為震驚，寫了一齣舞台劇嘲諷他。

撰文 : 占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