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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志回家去

2023-01-12

Image description (左起)大館當代美術館藝術主管Tobias Berger、策展人黃子欣、円奴、策展人Inti Guerrero、驕陽創辦人Patrick Sun (孫啟越)。

2019年,驕陽基金會創辦人Patrick Sun(孫啟越)在台灣舉辦第一個LGBTQ主題大型藝術展覽《光合作用》,兩年之後展覽於泰國舉辦。終於,2022年回到香港,在大館展出的《神話製造者——光.合作用 III》是香港史上首個大型同志主題藝術展覽,策展人找來世界各地超過60位藝術家,展出超過100件作品。Patrick乃香港人,這個以LGBTQ為主題的藝術展,終於在家鄉舉行。

TEXT & PHOTOS BY 何兆彬

Image description 策展人黃子欣與Inti Guerrero

五來來大不同
《光合作用》(Spectrosynthesis)舉辦第三個展覽,這次才回到Patrick Sun的居住地──香港。絕大部分香港人都沒有看過之前兩次在海外舉辦的展出,即使策展人Inti Guerrero 與黃子欣也沒有看過,但他們說不要緊,這次的展出內容絕對獨一無二,因為展覽委約了五名藝術家,找來不少本地藝術家參與,創作新的作品。Inti Guerrero曾在香港居住11年,是經驗豐富的國際藝術策展人,黃子欣曾於亞洲藝術文獻庫任職策略發展總監,此前曾在逸東酒店擔任文化總監。近兩年前,大館接觸他們,希望由二人策展這次大型展覽。

Image description 《神話製造者》Chapter 1

Image description 《神話製造者》Chapter 1

展出之所以叫光合作用,多少因為代表了同志文化的彩虹,也是與光有關,Inti:「光譜來自彩虹,光譜也像是層層牆壁。我們期望它更對不同身份的人有更大包括性,我們把它叫《神話製造者》,是把其中的故事再擴展,延伸至不同的身份。讓大家從經驗出發,可接受同性的愛、同性的慾望。我們由最早第四世紀開始談起,然後一直到1940-1950,討論性別身份(Gender Idenity)的多元化,當年這些新概念的出現。」雖然沒有看過之前兩個在海外的展出,但二人說,他們一開始很有意識,知道這次展覽有何重點,「驕陽和大館想要一些不同的聲音,不同的角度在策展中出現。我們知道對大眾對LGBTQ有不少刻板印象,我們一邊做一邊問,有沒有錯過了什麼?漏掉了什麼?為了找出那些之前在系列之中沒有被聽見的聲音,因此找來不少香港藝術家參與。」《光合作用》第一次展出在2017年,新一次在2022年,他們說相關議題在公眾的討論已經發酵了一陣子,「現在高中已經會討論到跨性別、性別身份這些議題,這跟三年、五年前有很大的分別。我們想藉着這次機,讓大家更開放去討論它們,因為大家已有了切入點,事情已變得不同。從數據上看,如今一定多了藝術家拿性別議題來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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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星神話
另一點他們很有意識去做的,覺得從前被忽略了的聲音,就是女性,「這是今次目標之一,要確定女性、不同性別、不同身份的聲音很響亮,有被聽見。因為在歷史上,LGBTQ的歷史都是由男性主導,那是主流論述,也許因為從前在刑事化的年代,這族群特別被針對,他們因此更多發聲,因此我們更少聽到他聲音。」

Image description 委約作品: 楊嘉輝的《pp》(香港)

展覽共分三個章節,第一章是《酷兒神話:台上和台下的神話》,也就是整個展覽的主題,「講述LGBTQ文化有不同的切入點,其中一個是我們想用神話世界來講,人類常以童話的方式去講述文化身份。對一般觀眾而言,酷兒文化不是一種理性分析,它在很久之前就發生了,男人跟男人相愛,女人跟女人相愛的故事很多,我們要構思故事怎樣把它神話化了。」他的意思,大概是神話是人創造的,是後設的,當現象出現,才找出那年代的解說(例如古人見到行雷閃電,就創作了雷神雷公),「在現代如香港,神話出現在流行文化上,例如歌手演員身上,不論是廣東歌、大戲、電影,不同代的歌星都被神話化了!一些明星變成了亞洲巨星,但他們是由香港出發,後來才變成了人們集體的想像。因此們會看到張國榮的畫像(張漢明,《別姬》,2015),令觀眾可以作出聯想,用近乎宗教的方法去理解,用歷史的角度去談神話,去看不同時代同性的愛。」

任何的愛情故事
關於世界各地神話,多談到創世,但這些傳說,也一直有新的解讀。黃子欣:「向在榮(Zairong Xiang)在他的博士論文中,特別提到的是米索不達米亞神話之中,以鹹水與淡水交界處去解釋創世,可能是誤譯。」美索不達米亞在古希臘人眼中本來的意思是「兩河之間」,指的是中東地區的兩河流域,這裡發展的古文明比埃及還要早。傳說中代表鹹水的提阿瑪特(Thaláttē)遇上阿勃祖(Apsu),兩神相遇,生出許多神祇,是世界的開始,「他書中說這一段的翻譯有誤。主流的傳說鹹水代表了男人,淡水是女人,以此來解釋創世。但後來也出現了解說上的改造(Reclamation),不同的解釋。隨年月過去,傳統的演繹也一直有修改,神話會一直流傳下去,它們反映社會的現狀,現在正是機會,去擴展延伸講述它的語言和詞彙。」

Image description 鮑藹倫 《似是故人來》 1992 錄像:6分鐘50秒, 以任白為創作題材。

在第一章神話之中,展出了鮑藹倫在1992《似是故人來》,作品之中使用了任劍揮和白雪仙的往日片段剪輯,探索二人的親密關係。眾所周知,任白二人除了是工作上的拍檔,也是一起生活數十年的伴侶。黃子欣:「讓我分享一個故事。我父母與任劍輝白雪仙很熟絡,會跟他們飲茶、打麻雀,我嫲嫲會每天都唱他們的粵曲,我一輩子都聽到他們在談二人的小故事,但他們從來不會談及他們的Queerness,他們在性別上的身份,我當年也一直沒有意識到這些事。直到近年,這才變成了一個敏感話題,我們在展覽中把它帶出來,人們也好奇他們的關係,但大家從來不會明講!像我的家人,只知道他們一起生活和工作。到了某一個點,人們像突然覺得它是羞恥的,需要隱藏的。」他們解釋,任白當年紅方半邊天,任劍輝演出的完美男性,是男性沒法勝任的男人,她的目標觀眾是女性,「女性接受了這種幻想,這是最完美的愛情故事!當他們去世,大家像討論悲劇愛情故事一樣去討論他們,白雪仙說我會死一百萬次換取任的生命,其實Queerness就在那裡,但它從來不是大家最注意的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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鞭打豆腐
第一章是神話,第二章是「身體政治:刑事化、控制和反敘事 」。前者是幻想,即使當中有社會性,也是一些後設的演繹,後者卻是直來直往,回看各地對同志 /酷兒的被壓迫歷史,以及他們怎樣以身體作武器去回應,主題之中的「反敍事」(Counter Narrative),就是指這一點,「這是講述在壓迫及刑事化,邊緣化之下,以身體怎樣還擊。怎樣在那種環境之下回應社會。在當時環境之下,不論刑事檢控,還是社會羞辱,社會其實不容許你做自己。」黃:「例如藝術家廖家明《你知道堭鳥在哪裡嗎?》2022想表達Cruising,Cruising主要指男性同性戀者在戶外尋找對象。用政治的講法,他們有點像進行一種政治活動,在壓抑之下,激進地把公眾空間佔領了。」Cruising一般指同志認識伴侶,也有人將它翻譯成獵艷。「我們也展出了1980年代的日本同志雜誌,早在互聯網年代之前,雜誌有點像一個公眾的競技場,購買了雜誌的同志讀者會當自己是這幻想出來的社區的一份子,他們佔領了一定的公眾空間,感覺安全。」

Image description 吳承祖(Josef Ng) 《藤條兄弟》 新加坡

問二人籌備整個展覽之中,最難忘的故事,Inti就提到是在二樓入口不遠處擺放的一部電視機,播放着星加坡的一個作品,「新加坡的吳承祖(Josef Ng)在1992年以作品《藤條兄弟》回應了一個案件,創作了一件重要作品。當年有12個新加坡同志在『魚塘』被捕了,施以鞭刑。

Josef在他的行為藝術中,首先背向鏡頭,剃掉自己的陰毛,然後以十二磚豆腐代表這十二人,在豆腐上面倒上紅紅有點像血液的魚露,然後鞭打豆腐。這演出有一種儀式感,行刑時他也一直在叫嚷着。」這件行為藝術作品引來軒然大波,Josef後來因犯下淫穢行為而被捕,並被禁止在公共場合表演。而新加坡政府也在此後的十多年裏禁止了國內的即興表演藝術。但同時,他的創作成了新加坡同志藝術之中,爭取同性權益中重要的作品,「拍攝上它不像一部電影,當年的攝錄只是把它像用手持攝錄機紀錄下來,拍攝上不一定十分清楚。」

Image description 委約作品: Josh Serafin 《Cosmological Gang bang》 (菲律賓)

仍有同志禁書
第三章《酷兒未來:去物質化、轉化及新語態》委約了五位藝術家創作新作,放置在漆黑的空間之中。作品由身體、酷兒出發,而又超越了同志文化。例如香港藝術家楊嘉輝的《pp》,名字來自九十年代興起的Gay Club Propaganda(簡稱pp),pp也是音樂之中pianissimo (極弱音)的縮寫。他在漆黑中放置了大型的重低音喇叭,播放強勁的跳舞音樂,令你回到那個令同志感到安全的境地,「Bar/Club對Queer社區來說,是社交/探索的一個重要場所。對他們來說是安全去認識朋友的地方。同時,人在夜店裡你會感到刺激,有一種期待,感受每個節奏從地板震動而來,貫穿你全身。」此外,還有菲律賓藝術家Josh Serafin(宋祖承)的錄像作品《Cosmological Gang Bang》,找來舞者作殖民前菲律賓薩滿巫師打扮跳舞,舞蹈充滿儀式感,像在修補世代受過的創傷。

Image description Khairullah Rahim 《甜蜜的一日》 2015

在大館舉辦同志展,其實也有特別意義,「大館是維多利亞法律/殖民法首次應用的地方,這裡有審判制度,有監獄,一應俱全。當年政府引入的維多利亞法將同性行為刑事化,說它違反了自然,同性戀在香港是1991年才非刑事化,而大館一直到了2000年初還會把犯人拘留在此。」因此,理論上這曾是壓迫同志的地方之一,如今時易勢易,意義都改變了,但禁忌還是很多,「香港的圖書館有一個禁書名單,其中有一本《一家三口》,描寫兩隻雄性企鵝,照顧一隻小企鵝,它是一個天真無邪的故事,一本童書,但這也是世上被禁得最多的一本書。」展覽之中,就有展出三隻企鵝的畫作《甜蜜的一日》,向紐約中央公園動物園的著名同性戀企鵝夫婦Roy和Silo致敬。

「因此,還有某一種控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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