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浮世繪的前世今生

浮世繪在十七世紀日本開始出現，後來傳到歐洲，大大影響了後印象派的畫家如梵谷，因而被全世界認識，甚至成為日本傳統的代表性圖騰。但在日本境內，浮世繪經歷過高高低低，在攝影出現的二十世紀初，日本開始嚮往西方文化，浮世繪漸漸消失。近年浮世繪以全新形式重現，來港展出作品的三巴彤、三巴屋，怎樣由自學，到成為浮世繪師？

TEXT BY 何兆彬 PHOTOGRAPHY BY COLIN PK LAM

三巴彫：浮世繪與紋身的關係
Horihiro Mitomo (三巴彫ひろ) 是日本著名的新世代浮世繪師，卻原來他也是有名的紋身師，兩者工作，各佔一半，而且懂得使用不用紋身機，以針來紋身的傳統技藝「肌刺」(Tebori)。不說不知，原來日本傳統紋身跟浮世繪關係很大。三巴彫近年因為意外地在浮世繪內畫上潮流物品，因而大受歡迎，浮世繪(古)與潮物(今)該怎樣拿捏？

LJ：對你來說，浮世繪是什麼？
三巴彫：由我懂事開始，已知浮世繪是日本傳統文化，到了中學我開始攀臨名畫，對此變得很著迷。

LJ：據知影響你很深的是歌川國芳(1798-1861)，同時你創作也跟寺綱政美(1936-)借鏡，能否談一下自己的藝術影響？
三巴彫：我第一階段受的主要影響是江川國芳，他是江戶時期的浮世繪師。但當時的技術已失傳了，再現在沒有人能模仿到，古時的繪畫跟現在技術有好大出入，到了後來出現了葛飾北齋(1760 -1849)和寺綱政美，北齋的《神奈川沖浪裏》非常有名嘛。而我最尊敬寺綱政美，我喜歡模仿他的技術。
其實日本在戰敗後，大受西方文化影響，一些傳統文化漸漸失傳，到了浮世繪再度流行，其實已是十九世紀後印象派畫家，例如梵谷、畢卡索他們大受浮世繪的風格影響之時，當時的東西方畫風互相影響。北齋也有影響我，但我的作品是，更受寺綱政美影響。

LJ：剛才你談到浮世繪的沒落，今天日本人對浮世繪的感覺又是如何？
三巴彫：西方文化入侵後，部份日本人放棄和服等傳統服飾，改穿西裝，當時的浮世繪師年紀也大了，那是浮世繪的末落期。到了浮世繪再興起，是後來西方人特別來日本，看日本人的風俗習慣後，因為浮世繪是紀錄當時人的生活習慣，它有點像一張報紙。現今對日本人來說，不同人對浮世繪有不同看法，大部分日本人會覺得它是文化。其實如今現金科技發達，不再需要那麼多工序去做一張畫，反而繁複工序的畫作，大家會認定是藝術。

LJ：你是怎樣進入這一行的？有做過其他工作嗎？
三巴彫：我沒有做過其他工作。因為我從小就喜歡畫畫、喜歡武士道精神、喜歡陽剛味的畫像。因為浮世繪失傳幾十年後，當今已沒有人是師承而來的浮世繪師，或自稱浮世繪師傅。繪畫浮世繪的人，現在全日本只有幾百人，而真正畫到那份味道的更不到此數。
為了學好浮世繪，我也學習了江戶文，因為寺綱政美的畫法， 除了繪畫，也有在畫上作文字解說，這種「江戶文」一般日本人是不會讀的。加了這文字後，它會與傳統畫法更相似，畢業後，我最想做的是紋身師，其實紋身跟浮世繪十分有關係，例如紋身的圖案都來自浮世繪。當初學習紋身時，我要用牛油紙不斷的臨摹名作，也學習用紋身機，但同時我也會用針刺(Taboli)。因為日本古代沒有機紋，大家都用針刺，我是因為這樣學習的我現在的工作，大概有一半做紋身，另一半做浮世繪。

LJ：你的浮世繪中會出現潮物，當初是怎麼會有這個想法？
三巴彫：波鞋店ATMOS一直有跟Nike合作，4-5年前他們老闆找我畫了浮世繪美人，但她是穿Nike的。那原畫我一直留著，到去年在JPS Gallery展出此怍，反應十分熱烈。結果有一個客人買下了，有很多客人都想要這樣的畫。我開始思考，是不是多應多嘗試加入現代元素，開始繪畫這些畫。

LJ：你將漫畫《刃牙》以浮世繪風格畫成相撲手，此靈感是怎來的？
三巴彫：我由小到大都喜歡漫畫《刃牙》，這一次是漫畫家板垣惠介親自邀請我，用浮世繪的方法將角色們畫成相撲手的。當時這幅作品印成巨型壁畫，於東京新宿 JR 車站展示，更把壁畫原稿移師至是次的展覽展出。

LJ ：你有做紋身工作，平日工作量分配如何？
三巴彫：要看每月的日程表，工作一早會計劃好。紋身很Full，忙起來時會佔所有工作的70-75%，因為用針刺畫滿一個背脊要100小時。若果廣告工作較多，就會將紋身延後。

LJ：從前的浮世繪已沒有傳承，你會計劃收徒弟嗎？
三巴彫：沒有。這一代沒有人會自稱浮世繪師傅，因為壓力會很大，也會有反對聲音。我自己也還在學習，也因為很忙，或許到了五六十歲才會考慮吧。

LJ：今後對浮世繪有何期望？
三巴彫：日本年輕一輩對浮世繪大都沒有興趣，反而是外國人會模仿日式畫風。當代藝術例如村上隆、奈良美智、草間彌生都是先在外國成名，日本人見到，他們再回國發展得較順利。在日本國內，年輕人不怎關心藝術，老一輩則喜歡傳統藝術例如古董，是近十年才開始較多人關注當代藝術家。日本人普遍還是覺得當代藝術像玩泥沙！要保存浮世繪，也許還是要靠外國人，我希望能在國外做好推廣，再傳回日本。

三巴屋：以武士喻打工仔
八十後三巴屋うきよゑも ん (Ukiyoemon Mitomoya) 曾在電視台工作，做過十年打工仔，每天營營役役。後來出道繪畫浮世繪風格作品，《SALARYMAN》題材以浮世繪的武士繪方式，揉合了上班族的辛勞生活，結果意外地大受歡迎。

LJ：對你來說，浮世繪是什麼？
三巴屋：對我來說，浮世繪就是表達自己心裡所想的手段。

LJ：你曾是上班族，當年的經驗如何？後來它們都成為了你的靈感泉源？
三巴屋：我做上班族時較自我，不會太拘謹。我開始入職時，從沒有想過長期做上班族，當時先視這為吸收人生經歷。那段日子對我來說還可以，但我觀察到周遭的人都好辛苦！我甚至有一個同事因工作壓力自殺了，有兩個同事，成為了癡漢。

LJ：你的《SALARYMAN》系列令人想起山田洋次的武士三步曲，都像是用武士來以古喻今，寫打工仔苦況。以武士來喻打工仔，在日本是創作上的傳統嗎？
三巴屋：我很少看電影。為什麼用武士呢，是因為上班族跟武士都很類似。上班族是為了一個組織，武士也是；從前我們為君主拼命，也許幾年都不回家，很像現在的上班族，天一亮就上班，半夜回來，活着但像沒有生活一樣。
第二點，是日本人很少轉工作、跳槽，日本人的文化也很難說不，很難做的事也會照做！不想給人帶來麻煩。這也像武士一樣，被敵人俘擄了，自己會情願自殺，也不出賣朋友、君主。兩者的確很相似啊。

LJ：由打工仔怎轉型成浮世繪師？
三巴屋：我從小喜歡畫畫，做上班族時也有接Freelance繪畫工作。本來我辭職也沒有想過要從事畫畫，但我喜歡紋身、喜歡看江戶時代的畫和書，畫這些都是自學的，之後憑感覺。這就像你做生意，不管讀了甚麼，出來工作都要靠經驗。畫畫也一樣嘛，要不斷修正，用經驗累積。

LJ：你受過的藝術影響又如何？
三巴屋：我也喜歡西方文化，例如畢卡索、Andy Warhol，因為西方繪畫重視陰影，較具立體感，好容易令人明白。浮世繪呢，若你不用誇張表情，較難表達，我們較少用大陰影，多用線條表達。若你問我是否100%都喜歡浮世繪？不，只是因為我是日本人，日本人的傳統方式就是浮世繪。

LJ：有想過《SALARYMAN》會大受歡迎嗎？
三巴屋：沒有想過。其實我只是在畫自己想畫的東西，自己經歷過的事情。浮世繪畫的就是當時的事物，我也是想用這個方法來表達，它像紀錄日常的時事一樣。有些人很會說話，我表達的方法，就是繪畫 ，

LJ：平常作畫，靈感何來？
三巴屋：我的畫題材好像很負面，你可以當是我的經歷，若有人這樣演譯的話，嗯，我是有經歷過畫中的苦況的。

《K11 Art Matsuri芸術祭》浮世絵調原画展
展覽期：即日起至7月1日
地點：chi K11藝術空間（K11購物藝術館 B2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