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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不死「潮州怒漢」 七次重開食店延續老潮味

2014-03-24

常看到這四個字:「潮州怒漢」,好像每個潮州男人都是怒漢的化身。

還以為這稱號有什麼典故,其實是林鳳嬌在1972年主演的一部電影,片名正是《潮州怒漢》,戲中男主角是潮州人,個性天不怕地不怕,遇到不平事即發聲,因此引來無數衝突,首開功夫片先河。從此,「潮州怒漢」之名不脛而走,成為潮州男人的形象代名詞。

香港有一個真實版《潮州怒漢》故事,他六次偷渡來港,被捉回大陸坐牢,更被打至險死。最終他成功偷渡來港,更開辦潮州食店,怎料面對種種問題結業,並七次重開食店,最後守得雲開,把潮州美食精髓延續下去。

眼前的潮州邨老闆陳繼忠,身形健碩、聲如洪鐘,不折不扣就是這樣一位潮州漢子。故事開始之前,給我沏了功夫茶,熟練地在每個茶杯循環倒茶,熱情招待:「喝茶,喝茶」。舉起茶杯,他先淺啜了一口茶,娓娓道來:「我在三十九年前偷渡來香港……」我忍不住追問:「三十九年前?陳老闆,請問你貴庚?」陳老闆一臉得意說:「你猜猜看?」猜不着,但答案很快揭曉。因為陳老闆續道:「我二十五歲才成功偷渡來香港……」

Image description 「冷檔」是每家傳統潮州菜館不能或缺的靈魂,這裏連坊間較少做的凍龍蝦也有(需預定),陳老闆對自家出品相當自豪。

屢次偷渡來港

故事背景是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當天是年廿五,快過年了,颳起十三級風,在澄海登船,根本就是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偷渡版!「那是一艘運載沙泥的帆船,我們二十六人上船,生死無人知。」陳老闆只知道自己如果是次偷渡失敗,捉回去肯定會被槍斃:「因為這是我第六次偷渡了。」之前五次失敗,也有兩次越獄經驗。最後一次走出牢房,是靠着三寸不爛之舌說服獄長把自己放出來。「當時我在獄中吃了很多苦頭,兩隻手被手銬鎖得紅腫瘀青,幾乎無法活動。我跟獄長說,你們把我關在牢裏,無非是為了教育我,可是待我放出去時,我都變成半殘廢了,還有意義嗎?」這番話倒是打動了獄長,叫他寫封悔過書,交給上級,然後批准出獄。只是出獄以後,他還是選擇偷渡。

死都要來到香港,只因為那個年代,在內地的生活太困難,陳老闆憶述:「當時整個社會都在投機倒把,物資短缺,作庶民的又被剝削,年輕人都想離開,求一個希望。」上天總算沒有辜負他,第六次偷渡終於成功,在大浪西灣上岸。

儲到第一桶金

來到香港,時值1975年尾,香港的工業非常發達,陳老闆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工廠做紙盒,他很勤快,一個月工資也有400元。沒多久,他就存夠了錢,做起小生意,拉着木頭車在紅磡碼頭附近的東亞銀行門口擺檔,賣竹蔗茅根水、椰汁,一天收入也有100元,比起工廠打工實在強多了。可是好景不長,不久以後,差人來了,又拉又鎖,還上了法庭。「當時的法官還挺有人情味,請感化官跟我了解生活情況,叫他給我介紹工作。」可是,沒有背景沒有人事,何來找一天賺100元的工作呢?陳老闆還是推着木頭車在原址擺檔,從此「走鬼」成了家常便飯。

後來,有人偷偷告訴他,其實是銀行經理投訴,差人才會上門。「第二天,我穿着一套漂亮的西裝,進去銀行求見經理。經理看我一身打扮,還以為是貴客上門。我跟他說,我是陳繼忠,是在你門口擺檔的小販,他嚇了一跳。」永遠理直氣壯的陳老闆再次施展本色,跟經理說,自己只是求生活,他卻逼得人無路可走。「我希望可以生存。」這句話說服了經理,在門口不遠處劃了個位讓他繼續做生意。只可惜警察開了檔案,總要跟進交差,即使經理不再報案,陳老闆已成了被盯住的目標。三不五時「走鬼」、跟差人打架,檔口最終要頂給人做。

接着的日子,陳老闆靠着「走水貨」如手表、鍍金水去內地謀生,賺得了錢,又逃不過海關的法眼,走水貨也不是長久之計,於是還是幹回老本行,做小販。在大丸一帶推木頭車賣飲品,生意好,但不用說,再次成為「走鬼」常客。

從事食店生意

直到1990年,命運才有了轉機。有位做飲食業的謝姓老闆,看中他做潮州菜的實力,提出合作的建議,不但願意出錢,還放手讓他打理。第一家潮州菜館叫做繼元小館,開在北角電照街,雖然只是半個老闆,足以叫陳老闆雀躍。

「我爸爸在汕頭是個廚師,我自小就跟着他,看他下廚、進出酒席的廚房幫頭幫尾,很自然學會了做菜。」陳老闆也堅持着父親那一套,做出老潮州的味道。憑着滷水鵝、凍烏頭、蠔餅、沙嗲牛肉河……等菜式打出名堂,本以為有安樂日子,怎料他回憶說︰「當時生意真是好得不得了,但第一次開舖,不曉人情世故,請了個女人做樓面,做熟了,分她紅股,也通過她聘請了不少員工。後來發現她暗中吃掉店舖不少錢,自然合作不成了,她一走,由她請回來的員工也散離,人手太多變動,生意變得一落千丈。」

拆夥收場,陳老闆自立門戶,在北角找了個小店面,有個天井位可以做廚房。「店裏可以放七八張枱,廚房到樓面,我一手包辦。做了幾個月,實在忙不過來,就請了員工。」員工來去做不長,汕頭的母親甚至來香港幫忙。不愁生意,奈何依然是無牌經營,一年多以後,還是關門大吉。

無牌經營小炒

閒賦在家,看報紙有家雲吞麵舖要頂讓,一直苦於沒條件申請牌照的他,二話不說便頂了下來,只為了有個現成的牌照,安穩地做生意。「沒想到那家雲吞麵舖的生意差得不得了,貧賤夫妻百事哀,那時候晚晚回家都跟老婆吵架。」然而,到底是捱過大時代的苦,韌力說什麼也比起人家強,窮則變,沒什麼大不了!「做潮州菜才是我的強項,我就在店舖後方開鑊,一個人掌三個鑊:蒸、炒、炸,我一眼關七。熱騰騰的煮炒香氣引來大批食客,未幾在區內儲了一批捧場客。「賣雲吞麵時,一天只收400多元,我開鑊做大牌檔後,每天收10,000多元,你可以想像那個差別嗎?」

生意火紅,枱凳擺滿後巷,老婆在店裏幫手做到暈倒。命運的玩笑追了上來,還是那句「好景不長」,你說這是命嗎?「店舖牌照只限於淥麵,不可以開鑊煮炒,被食環署找上門,店舖得要打回原形。做雲吞麵有多慘淡不是沒試過,就索性不做了。」

有位姓郭的食客,是陳老闆的「架己冷」,見他的窘況,向他伸出援手。原來這位食客是隱形富豪,在電氣道有個店舖也是做潮州菜,有現成設備、牌照,問陳老闆有沒有興趣接手?陳老闆上門一看,果然是個有商機的地點,近街市、寫字樓,店裏有高速爐、不銹鋼鍋,萬事俱備的模樣,看了不禁心生歡喜。

於是,終於,堂堂正正地,做起自家的潮州菜館。「白天的客人是附近的白領,午飯最重要快靚正,做滷水碟頭飯為主,一天賣三十隻滷水鵝;到了晚上做煮炒的潮州菜,也是其門如市。」有個正式店面果真不同,傳媒開始上門採訪,名聲漸隆,倒是過了一段安樂日子。

這段安樂日子,其實只有一年多,2003年,全港因為SARS陷入低谷,遑論經營飲食業的人。家禽業受打擊,滷水鵝賣不出,生意癱瘓了一大半,只能靠炒粉麵和小菜勉強維持。「我以為是熬不下去了,沒想到當時的夥計們表示願意共度時艱,不用我出糧,還說如果我暫時休業,他們就等我再開門時回來做。」夥計們令陳老闆大為感動,陳老闆決定咬緊牙根,堅持不關門,大家一起打折出糧。諷刺的是,撐得過SARS的嚴峻考驗,到頭來竟然是捱不過貴租!「新業主要加租加到50,000元,周旋不果,整家店頂了給人做蛇羹。」

終於守得雲開

匆匆在謝斐道找到一家店舖安頓下來,設備齊全,可以馬上投入做生意。陳老闆的滷水依然一枝獨秀,名氣甚響,當時連克林頓的私人秘書也慕名而來。生意太好,店子不夠用,陳老闆跟對面晚上不開門的餐廳租場地,以容納更多客人。問題出在隔着一條馬路,下雨颳風,出菜甚是麻煩,又不衞生。陳老闆心知不是長遠之計,在銅鑼灣廣場找到了3,000多方呎舖位,就搬了過去。「這裏地方雖大,但客路較為年輕跟潮州邨格格不入,而且變成樓上舖以後,我有一批有錢、明星客,嫌上來吃飯要等位,就漸漸不來了。」在這裏做了三年就辭租,陳老闆只能靜心物色適合地點。

「有一次,我跟女兒說過來天后吃小籠包,來到,原來已經結業了,但店舖要出讓。我看看,覺得這地點還可以,但店裏暗暗沉沉的,需要大刀闊斧裝修,我就跟業主說,我想租,但租約要長。」就這麼談成了,這就是潮州邨於天后銀幕街的現址,營業至今已三年多,生意相當穩定。問陳老闆是訂十年租約嗎?他爽朗地笑:「怎麼可能!是五年租約,還有一年多就滿約,到時要談。」聽過陳老闆開店的遷移史,誰都心驚膽跳,萬一又要搬?他倒是一派氣定神閒,沒什麼好怕的樣子。

算一算,從第一家店開始,他已經因為種種原因,重新開始了七次。你可以想像自己遭受一次這樣的打擊嗎?陳老闆一次又一次重新來過,當中的英雄氣概,是真正的「潮州怒漢」。

撰文︰謝嫣薇

Image description 凍蟹採用的是至少一斤的新鮮花蟹,需要先「啤水」再拿去蒸,蒸熟的蟹腳才不會脫落,保持賣相。

Image description 市面近乎絕迹的手工菜荷包鱔(需預定),是潮州人的意頭菜,荷葉包鱔,吸了湯汁之後會膨脹,比喻荷包脹滿。

Image description 滷水鵝片用新鮮澄海獅頭鵝,滷得入味,鵝味濃郁。

Image description 生醃螄蚶用的是來自澄海的血蚶,用生蒜、芫荽、指天椒、魚露、豉油、五香粉等醃一日,吃起來滿口鹹香腥甜。

Image description 鎮店之寶的滷水鵝肝,豐潤嫩滑,入口即化,許多法國人也慕名而來。

Image description •蝦棗、蟹棗是堅持自家製作,蝦肉或蟹肉混入墨魚膠、肥豬肉和馬蹄,打至起膠。吃的時候蘸柑油,添香去膩。

Image description 備受全港食家、飲食博客追捧的滷水鵝腸,味道新鮮,肥美甘香,又爽又脆。

Image description 陳繼忠和家人在電氣道經營舊舖時,食家也是座上客之一。

Image description •燈箱寫的「全港滷水冠軍」並非自封,陳老闆於2007年的確在比賽中獲得「全港滷水冠軍」的榮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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