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文彬是少有能在國際闖出名堂的台灣指揮家,他在歐洲修畢碩士後在德國萊茵歌劇院任職多年,仍念念不忘台灣,回台在文化推廣上屢任要職,以大膽創新的思維,開拓外界對古典音樂和傳統表演場的認知。他指出,在歐洲音樂界要得到機會,取決的最大因素在能力而非種族背景。他現今要把更開放的思維帶進台灣的文化領域。
在簡文彬過去的人生中,留在歐洲的時間比台灣長,他也曾感覺與自己故鄉距離變遠。尤其是城市變化太快,每2年回去一次,每次都發現熟悉的地方在不斷消失。但他心中仍念念不忘這片土地。早前他在香港大學指揮「台灣月」活動「樂見台灣──作曲大師之夜」音樂會,演奏的全是台灣當代作曲家的作品,包括郭芝苑、馬水龍、李元貞及錢南章。
郭芝苑從民歌和採茶舞出發創作,卻不為這些音樂所限,抽取旋律變化成自己作品。馬水龍則以古詩《孔雀東南飛》為靈感寫成作品,雖深受歐洲當代音樂影響,仍有台灣的鄉土精神在背後。李元貞以作品回應台灣當代社會情況,錢南章則以4首原住民音樂改編創作。簡文彬希望能借這4首樂章呈現台灣,「其實台灣是很豐富的」。
被質疑不懂圓舞曲
今年50歲的簡文彬,22歲才出國。出生在台北,4歲開始學習音樂,從小提琴學到鋼琴,考進音樂資優班,後來入讀國立臺灣藝術專科學校,又跟知名指揮陳秋盛學指揮,畢業後服完兵役,才到奧地利國立維也納音樂院讀指揮碩士。
剛到維也納,他一句德語也不懂,要在學校課堂中慢慢掌握,也因為種族受到歧視,經過艱難歲月。但他笑言,自己的神經比較大條,因此沒有放在心上。有次他指揮維也納圓舞曲,教授突然說,你不是奧國人不會跳,可能不知道圓舞曲在表達什麼,他反駁:「我不會跳,但我會看,也會想像。」就自顧自開始指揮,最後表現讓教授沒話說。在歐洲擔任指揮多年,每次他都會做充分準備,從未被樂手質疑過,「不會輕易讓人問倒。」
當初他打算讀完書後回國,但未畢業就因為在國際比賽中屢屢獲獎,獲邀留校當助理指揮,其後更獲德國萊茵歌劇院總經理Tobias Richter垂青,力邀他去德國工作。他笑言,當初自己打算一直留在維也納,因為那邊的環境穩定舒服。「一收到從德國來的邀請,第一個反應就是『我不要』。但當然被所有知道這個事情的人罵『神經病』和『白癡』,到德國萊茵是人家求不到的機會,你居然都不要。因此我就聽大家的話去德國。」
在德國萊茵歌劇院內,他一待就超過10年,並成為其第一個亞裔終身駐院指揮。至1999年,他才回台灣擔任國家交響樂團(NSO)的首席客座指揮,2001年接任成為音樂總監,那時他才34歲,以這個職位來說很年輕。「無論是在台灣中西樂團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因為當時政府有讓年輕人發揮的想法。」
拉近南北藝術差異
初接手時,他就有野心要開拓樂團的觀眾群,做了不少巡迴和教育活動,又與其他藝術家如舞者、南管音樂人、原住民音樂人等合作。他下定決心要讓樂團的水準提升到另一層次,帶領樂團到外國表演,又挑戰演出全本的華格納《尼伯龍根的指環》4部歌劇,演出獲國際媒體好評,登上德國Das Orchester雜誌封面。
卸任後,他在2015年再次回台,為政府在高雄建立新的表演藝術中心「衛武營」,至今進行得如火如荼。南部表演藝術活動不如北部蓬勃,他希望藉由這中心縮短兩者差異。
雖有發展場地的重任在身,但他不改愛冒險本色,在舉辦先導節目衛武營藝術祭時,已決定資助年輕沒什麼名氣的藝術家創作全新表演,有別於傳統官方場地的運作,直言「我們是不怕死」。
「雖然也會做穩打穩扎的東西,如建立社區、做好溝通,但也想告訴大家,我們沒有在怕啦!不管演出來怎麼樣,只要有心,意念夠好,我就覺得可以支持。」他認為,台灣社會對國家級場館總有距離感,覺得有一定地位才能進去表演,讓許多團體卻步。「衛武營不會這樣,這是國家蓋出來,就大家來用,歡迎所有人來表演,提出各種意念。我們的責任只是幫助他們,不是審查。就算人家看起來很失敗的東西,我們可一起努力把它變好。」
他承認,這種經營思維與他在歐洲的經驗有關。在萊茵歌劇院時,每年都要推出新的製作,「多則10個,少的也有7個。所有想得到的瘋狂意念我都看過。」他笑言,在那些大膽創作中,也有一些「失敗得非常悽慘的作品」,「演了一場以後就拿掉,再也不演了,不只觀眾和評論,連劇院的歌手也不支持。」但他們仍堅持創新下去。「做創作的人不能先把自己卡死。」他認為這種不怕失敗的精神很值得借鏡。
「我覺得台灣表演藝術被養成只有一種標準,因為太久以來只有兩廳院(這官方場地),因此兩廳院SOP(標準作業程序)就變成台灣的SOP。我覺得我的責任就是告訴他們:其實也有別種的SOP。」他自覺最大的任務是給觀眾機會接觸不同作品。「當然不能一下子走太大步,但也想看觀眾能接受新的程度到哪裏。」
這種思維,或許也值得香港參考。
簡文彬小檔案
出生年份:1967
出生地點:台北
學歷:奧地利國立維也納音樂院指揮碩士畢業
職銜:國家表演藝術中心衛武營準藝術總監、德國萊茵歌劇院終身駐院指揮
文:張綺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