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懷璞：饒宗頤國畫的成就

古謂「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到了饒宗頤教授（饒公）時代，需再加上「著等身書，寫各種畫」。饒公植根於其深厚的學養，以其如椽之筆，創作出「學藝通融」、雋永深味的繪畫佳作，成為後輩學習的楷模。今期簡介一下。

饒公，以學術揚名海內外，治學廣博，又能獨闢奇徑，發人之所不能及，道人之未曾道。

綜觀歷史，像饒公這樣文化之通人、藝術之巨匠，往往都是多才多藝。譬如東漢時期的張衡（西元78至139年），是一位著名的天文學家、地理學家、科技發明家、文學家、畫家，因其卓越的科技發明和多面的全才，入選「世界文化名人」。古今中外，亦所罕見。大概好像饒宗頤和張衡這樣的大才人物，皆是才藝廣博，得益於其深厚的學養。

「不古不今」出新意

饒公早年在接受香港中文大學校刊訪問時，曾說：「學與藝是互相為用的，學是知識的累積，藝是某種知識的自我體會。學，達到某種程度後，自然有所推進。學養好像泥土，創作的成果，要靠它來培養。」這段話很好闡釋了饒公的學養與藝術之關係。我們都知道，饒公在學術上有「曠世奇才」之譽，而在繪畫方面，山水、人物、花鳥，其無不精湛，就連著名畫家張大千（1899-1983年）也稱「他（饒公）的白描，當世可稱獨步。其山水畫，更是推陳出新，自成一派」。饒公的「自成一派」，是在研習前人的繪畫基礎之上，並融滙其學者之思，形成獨具特色的「學藝通融」風格。

饒公自12歲從師楊栻學畫開始，畫齡粗算已有80餘載。早期臨摹諸多古人名畫，在名家名畫的基礎上，結合自身的學養，形成獨特的風格。

饒公早年接受《羊城晚報》記者訪問時，曾經說：學問要「接」着做，而不是「照」着做，接着做便有所繼承，照着做僅是沿襲而已。不僅做學問，饒公的繪畫也是在繼承。他在《選堂八十四顧展小引》中說：「陳寅恪自言平生為不古不今之學，餘則喜為不古不今之畫」。所謂「不古不今」，也可以解釋為「又古又今」，既傳承文人畫的古韻，又不乏現代學人之創新。

「學藝通融」作為饒公繪畫藝術的特色，我們可以從其畫作中尋覓到其學問的影子。饒公在研究楚帛書與楚辭的時候，作了楚國帛畫《龍鳳仕女》的摹本，以書畫寄情。在其研究敦煌期間，創作了一批西北山水畫，開創了中國山水畫「西北宗」。饒公自1963年獲邀至印度研究佛學始，其諸多研究都與佛教相關，畫作也有一部分佛教題材，以及充滿禪意的畫作。他的《十六應真圖》，造型似敦煌佛畫，用筆則縹緲而不乏仙氣。

「饒荷」自成一派

饒公繪畫，不僅有學藝通融的特色，而且「無景不可入畫」。他喜歡行萬里路，沿途的風景都可以入畫，如瑞士的阿爾卑斯山、美國的大峽谷、澳洲的藍山、日本的富士山、柬埔寨的吳哥窟、中國的火焰山等，均以中國畫的畫法盡收筆底。而饒公最喜歡畫的題材，就是美麗的荷花。

饒公自己解釋愛畫荷花的原因是：「第一、先父為我起名饒宗頤，要我學周敦頤，周敦頤有一篇《愛蓮說》，他喜歡蓮花，蓮花代表君子；第二，佛家有六字箴言，唵嘛呢叭咪吽，梵文即是荷花，代表高潔；第三，荷有負荷的意思，對事情有擔當，這是佛家的另一種精神。」周敦頤（1017至1073年）是宋代儒家理學思想的開山祖師，《愛蓮說》是他的傳世之作。饒公似乎比周敦頤更愛荷花，其筆下的荷花千變萬化，並有潑墨、潑彩、白描、金描、沒骨等多種畫法。

饒公筆下的荷花，與他學習中的敦煌學、佛學、禪學不無關係，這也是其學藝通融的繪畫特色表現。如《五湖秋色》，在荷花荷葉間畫五把造型、顏色不同的茶壺，立意新穎，別具一格。曾有人問饒公，為何用金花銀葉或銀花金葉法畫荷花，饒公回答到：「因為我寫的是我心目中的荷花。」中國古代畫家在畫一朵花時，並不僅僅將它看作一朵花，而是將其稱為生命變化的象徵，傾注了畫家本人的情緒、學識等。饒公寫自己心目中荷花，正是如此，故其筆下的荷花有「饒荷」之譽。

古人「以畫治病」

古人常說「書畫同源」，其實繪畫和書法的養生作用也相類似，這裏毋庸贅述。作畫能助人修身養性，清心養氣，同樣，在欣賞古今名作時，也能給人帶來藝術享受，甚至古人「以畫治病」。

據載，隋煬帝楊廣身患喉乾舌燥之症，太醫為其繪製《梅熟時節滿園春》、《京都無處不染雪》，令隋煬帝每日觀看，一令其生津，一令其心靜，久之，喉舌酸而甜潤，病症不藥而癒。

宋代著名詩人秦觀曾患腸胃病，久治不癒，好友送他一幅《輞川圖》，說可以治好他的病。秦觀將之掛於臥室，每天觀賞，彷彿進入了山清水秀的畫境，感到心曠神怡，食慾因之增加，腸胃病也就逐漸好轉了。

繪畫沒有一定的基礎，難以習學。好國畫者，可以到本港茘枝角的「饒宗頤文化館」，港大內和潮州的「饒宗頤學術館」，欣賞饒公的畫作，感受一場視覺與心靈的盛宴。

撰文 : 伍懷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