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兆彬：動畫奇人麥少峰

上周日到 社區院線 HK Community Cinema 看《夏日動畫大作戰》，這一日放映本地手繪動畫。金馬得奬短片《暗房夜空》是像歐洲風格的那種另類動畫，不是我杯茶。但放映的麥少峰作品，卻有點嚇了我一跳。

麥的動畫都是他一個人，不眠不休的畫成。他曾到日本修讀動畫，畫風/人物造型多少看到吉卜力影響，但卻不是囫圇吞棗。例如他的《本性》(Disposition)，沒有對白，更令人想起吉卜力唯一外國作品《紅海龜》。其實動畫厲害的從來不是畫風，而是想像力、表達力（動畫中的力度、動作、質感），更重要的是電影語言的使用上，你會感受到他懂得用鏡頭說故事，他的分鏡、剪接很不俗，而且一部一部看，會發現他每一部作品都有進步。

麥說話有一種「別浪費時間兜圈子」的直白，我會演釋為一種「創作人的誠實」。分享中他說及自己多部作品，自己是「越畫越商業易懂，個人都係想利用它搵錢。」做動畫這麼艱辛，次次要找基金贊助，日畫十幾個鐘，又搵不了甚麼錢，這麼說來有點自嘲味，好笑，我倒認為是他在分鏡、表達上越趨成熟，將故事情節表達得越來越好。其實我覺得拍戲的人都應該先熟讀默片（如差利卓別靈），也就是用不對白、不用聲音，已經很會用畫面說故事，像磁石一樣吸著觀眾。看過Pixar《Wall-E》都知道我在說甚麼。

沒看過的，建議大家在逐條片看。第一個作品《Back to Base》畫風還不成熟，但Disposition已經相當好。到了不忠的愛，因為有預算，還找來演員配對白。

Back to Base（2011）

Disposition（2014）

Cross Blade Kill（2017）

不忠的愛（2018）：

也許麥的直白近乎不擅交際，會是常跟人爭拗的人，他在訪問中說：

「我不是 面面俱圓的人，我常常起晒槓，我明白許多東西可以不說，收喺心，大家都會 舒服一點，但我就是不可以，忍得一次，忍不到第二次。我跟那個人講，你要 建立一個自己的角度看世界，就不得不比主流主觀和偏激，搞創作最終的目的 是建立一套個人的世界觀，但如果在過程中你學得那麼圓滑，何來的世界觀？ 你樣樣都得，和人人的看法一樣，你受到許多的喜愛，別人說好的你就說好， 跟着去做，就算人人都說你做得好，你的東西也不算是什麼創作。」

同一個訪問，這段也打動我：

//46歲的人，有時麥少峰會想到天國，覺得自己如果不趁年輕努力發揮天分，死後見了上帝，上帝就會怪他。

「點解個天給你天分，你都唔努力，只顧營生。個天會鬧，鬧你放棄自己。」他說，如果努力了，依樣潦倒，至少可以大條道理找上帝算帳，「盡力做都搵不到食，那就不是我的問題，見到祂就可以鬧：做咩搞成我咁，兜口兜面去鬧。」十多年來，麥少峰獨自埋頭苦幹做動畫，拍了一條又一條的動畫短片，毅力驚人，連行內人都說麥少峰冇得頂。麥少峰的整個臉書話題都圍繞着動畫與漫畫，與人談到自己的作品又像回到30年前，那個留學日本、窮得米缸都無米的年輕人。這麼多年過去，稜角和赤子之心，麥少峰還有。//

畢竟我們這種中年人，有火的很少，要慳水慳力，其實好易。

放映完畢，有分享會。問了一些問題，僅記如下。

麥一開說自嘲自己「個人都係想利用佢（動畫）來搵錢架喇」，他說 Disposition（2014）是最近乎他理想中的模式，能平衡到商業及藝術。片中有一定的動作，又平衡到他想表達的主題。我關心的是這樣的動畫人才，年年套套片靠申請基金資助，有幾個月躲在家裡，天天埋在案頭繪畫，是否有心目中的發展藍圖？他說 Disposition（2014）的理想模式，只是指藝術商業上的平衡，但若要期望香港人能夠做出原創動畫長片，他暫時看不到有這個機會。他說要創作商業片其實不難，都係前中後加上動作片段，例如大戰打鬥，中間加一些文戲連接，拼拼湊湊， 至於故仔有無價值就另作別論。這麼說有點好笑，但的確是事實。

麥說話如機關槍，快而頗多Soundbite，大概因為這些想法在他心目中已經很久了，他說要在香港製作原創長篇動畫，除非那作品的Fanbase本身已很龐大，例如《麥嘜麥兜》，但《麥嘜麥兜》的粉絲，是靠從前畫漫畫，一部一部儲回來的，但到了這個年代，要出版/連載原創漫畫也不易。香港漫畫根本如一池死水。

袁建滔（麥兜動畫導演）正在develop一齣《大偵探福爾摩斯》的長片，但它的Fans可能是過百萬的（事後我跟滔通過電話，他說《大偵探》連載多年，迄今仍然月銷3-4萬書，相當厲害！）

麥指自己平日靠接Freelance生活，這方面暫時不愁「銷路」，動畫始終要比漫畫好。港產漫畫，已近乎半死不活的狀態，但動畫還是有不少客人想嘗試，例如廣告，他近日正替一個拉麵做廣告。我聽了覺得至少他能已一技之長生活，但想將所長變大，又的確並不容易。畫一個六分鐘的動畫，成本約18萬，有的較多，有的較少。其實今天來說，18萬真的不是甚麼大錢。

第一齣Back to Base他就找來劉以達做配樂，我問他是怎樣負擔到的。麥少峰這人也好笑，他說：「都係試下搵佢，然後就話無錢，咪扮契弟囉！咁達哥又知道我不是做商業嘢，佢又肯幫我。」後來他發現自己沒預算做動畫內的聲效，又詐詐啼叫劉以達替他在做配樂時加上蕉蕉聲的聲效，他當然知道這本來不是同一範籌，這樣要求，又沒有加錢，唯有繼續扮契弟（笑）。

新作《不忠的愛》有潘燦良、蘇玉華配音，又是怎樣找回來的？「今次唔使扮契弟，扮表弟就得！因為潘係我表哥，而且今次有預算，無畀少到，我畀的都係公價。」

麥少峰訪問：https://bit.ly/2Kwl80h
麥少峰Facebook page： Mak Siu Fung 麥少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