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你》12個香港電影金像獎提名 偽善的假校園欺凌電影│ 何兆彬

香港電影評論學會將《少年的你》列作六部2018年推薦電影之一，還頒了一個最佳導演給曾國祥，最新還有電影獲香港電影金像獎獲12個提名，加上老母說欠債不要拖過年，以上種種，將這份半死的文字復活過來了（作者按：原文寫於年三十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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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某日，跟電影界的朋友聊起演技，他一本正經的說：「香港只有明星，沒有演員。」談演員，他說演戲的一定要黐線。我問黃秋生演技好嗎？他：「秋生咪夠黐線囉。」數着數着，他說香港過去最黐嗰個，也是演得最好那個，叫做王菲。談到當時得令的，「最癲嗰個是周冬雨，上一秒還在玩，下一秒一叫Camera她可馬上入戲。」之前我常說有周冬雨戲就好看，有時我會為了她去看一些爛片，「她是真心黐線，埋位前後她可以不大知道劇情，總之你跟她說一下，她一埋位就演到，演完就完全忘記了。」

看完《少年的你》，感到的是完全周冬雨的單天保至尊。對電影的厭惡程度，非筆墨所能形容，若不是為了周冬雨，實在看不下去，事實上，電影最後那30分鐘我一直在座位上扭動身體，狀似痔瘡發作，痛不欲生。話雖如此，周冬雨今年27歲了（這個1月底就28歲），找她去演一個被欺凌的中學生，已經勉強到了極限。

《少年的你》改編自網上小說《少年的你，如此美丽》（玖月晞作品），由林詠琛、李媛、許伊萌編劇，曾國祥（曾志偉之子）導演。電影在中國票房收了15.5億，評論也大致叫好，只是惹起了抄襲疑雲。香港電影評論學會將它列作六部2019年推薦電影，甚至給予曾國祥最佳導演（嘿嘿），那為甚麼我那麼厭惡它？

02
宣傳上，《少年的你》探討的是校園欺凌問題，但其實不是。一些影評/觀眾看到「心地好」的題材就先加分，因為這樣顯露了自己的善心，但卻沒看創作者的意圖。先別說《少年的你》談的其實不是欺凌──電影拍了兩個多小時，根本沒有關心過角色、欺凌背後的個人及社會原因，了解包括欺凌者的動機及心態，全齣電影，根本是藉欺凌題材去賣一個類似《天若有情》（台譯：追夢人）的愛情故事：乖乖女愛上了古惑仔，卻沒法在一起的悲劇。這樣子編劇還覺得不夠煽情，也對故事沒有信心，電影最後大半句鐘，整齣戲突然再變了調子，欺凌者突然失蹤，後被發現被殺死兼被埋葬了，故事變成了懸疑的殺人故事，而背後再安排自我形像低落的男主角，為了愛，為了愛人不再被欺凌，甘願犯案，犧牲自己的苦情愛情故事。

電影的基本故事本來已說得似通不通，陳念（周冬雨）在單親家庭長大，為了寫她叫天不應叫地不聞，寫她母親因為販賣有問題的面膜，逃到其他城市，她自己一人獨居。當欺凌她，以魏萊（周也飾）為首的三人少女組一再迫近，同學見死不救（沒交代心態），學校幫不上忙，三人在學校光天化日下以皮球襲擊她，陳念沒有向任何人發出求救信號，同學同老師像是背景紙一樣，沒有人見到，也沒月人見義勇為，直至魏萊一腳把她從樓梯了下去，這樣電影過了32分鐘，她才去報警。

這樣的故事，發展下去變成了警察來調查，魏萊被趕出校，然後回來報仇，死纏爛打。看畢兩個多小時，除了她曾以血統論罵陳念「我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外，我們完全不了解這欺凌背後的動機和操作。談到操作，電影一開始寫一名長得漂亮的女同學胡小蝶，因為被欺凌，結果在校內跳樓自殺，因為沒有了目標，三人少女組才找上了陳念，但為何目標是陳念？

80-90年代香港的校園黑社會問題嚴重，好些電影/電影都有觸及暴風少年的題材，黑社會的運動我們很容易理解：社團需要犯事成本較低，意志力薄弱的少年不斷加入。少年人貪威識食，加入黑社會，一為了安全（不再被人欺負），二是為了威。學陳浩南話齋：「巴閉囉，叠馬，英雄主義。我唔妥你，我可以逗你。我唔鍾意你，我可以揼你。」黑社會背後的操作，都為利益，找年輕人運毒、賣翻版DVD，騙少女落馬欖，事出有因。魏萊只有三個人，沒交代她是高幹子弟，沒有黑社會背景，為何可以橫行於學校，害死了一名女同學，竟然沒有人敢哼一聲，真是奇哉怪也，荒誕至極。

《少年的你》其實沒有關心過欺凌這主題。戲中的學校在這題材上沒有角色，女同學胡小蝶跳樓死了，沒有同學八卦一句，關心自己會否成為下一個目標。戲內老師沒有角色，警察（因電檢條例）有戲份但同樣沒有角色。若要關心，你關心的應該包括欺凌者。戲中所有角色，都只是工具。（參考例子：看Netflix "Sex Education"，劇中的霸凌者，原來是為了掩飾自己是Gay的恐懼）

曾國祥想拍的不是霸凌，搞了一大輪，他其實想賣的是一個類似《天若有情》的愛情故事，一個瓊瑤式、尋夢園式，給少女、性苦悶OL中女懷春的愛情故事。

可惜，拍愛情故事曾國祥對自己的故事也沒有信心。在戲院過了1小時20分鐘，我第一次看手表，心想戲也差不多了吧，但電影全長135分鐘（2小時15分鐘）。最後一個小時，都在扭橋然後再扭橋，導演怕一個古惑仔愛上了會讀書，想向上階級流動的愛情故事還不夠，他要拍死離死別。而生離死別也不夠，戲還要玩了幾十分鐘，猜猜誰是凶手。但即使懸疑殺人案，也拍得似通不通，天天在身後保護陳念的小北，只是有一晚被警察捉了去問話，魏萊就馬上抓緊了機會向陳念下手，將她衣服剝光，還拍了片，可想像她在門口等候多時。但即使這樣，警方也完全沒有被搜集到犯罪證據，曾國祥團隊完全無視大陸公安的能力，及在中國大陸無所不在的CCTV及人臉識別、步姿識別系統。少年的你們，太無知了。

除了因為報了警戲就唱不下去，到底為何陳念到了最後關頭，都不報警呢？

03
《少年的你》堪稱集合了所有中國問題於一身。少女（或大媽）看易祥千璽（小北）勾起了少女情懷，心如鹿撞，我能明白，但電影除了偽善、俗氣、拍得婆媽，對正邪不求甚解，不追尋問題根源，不敢提出問題，不敢挑戰制度，電影意識上還很認同一試定死生的變態考試制度──戲中陳念死忍欺凌，就是要捱過考試，一心想考上大學就可改變命運。她沒有出路，男主角古惑仔小北讀書不成，也更沒有出路，只好煽情地為愛情燃燒自己。

戲到了尾段越拍越婆媽，死不肯完，當小北被抓，用承認自己殺了魏萊來替陳念頂罪，二人假裝互不相識，陳念到底是依據甚麼，來讓雙方沒有認定對方身份，也不是已互托終身的小北來替自己坐寃獄幾十年呢？為了讓這決定合理化，故事交代了小北欺騙大家說自己未成年，不會判死刑，而其實自己已成年（但再下去，故事又交代所謂未成年其實已成年，是警察欺騙陳念以套出真相用旳，煩不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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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第一次送檢時過不了審查，電影一再修改，例如戲中會出現突兀的後加配音──警員欺騙陳念說出真相時，本來說小北已成年是騙你的，後來加了一句配音，說：「就算是未成年人也要承擔法律責任」。）電影2小時06分本來結束，開始出Roller，然後突然跳回現代，即事件發生十年後，講述陳念後來服刑後出來當上老師，回憶過去，由2小時07分到2小時15分，加插的都是政府的訊息，主要交代政府就欺凌，一直高度關注，已經做了很多工作，戴晒頭盔，並說如今欺凌情況已大大改善云云。

有影友說中國電影都被審查制度害慘了，《少年的你》是好例子，我只能同意一小半。如果有人因此而認為自己了解欺凌，或中國校園欺凌問題，那實在是被誤導及太無知了。曾國祥由此至終都沒有去探討、去深入了解任何中國社會問題，這當然既是不能，也是不為。去年真正給大陸審查閹了尾巴的，其實是白雪的《過春天》。

有一點可以怪大陸審查制度，就是要過電檢的電影裡面，中學生是不能談戀愛的。因此戲中寫二人你為找頂罪，我為你死，為何都看得不順眼，沒說服力？因為中國是不能有羅密歐與茱麗葉的，國家不准，黨不答應啊。

《少年的你》在中國收15億多票房，中國跟世界各地的品味本來存有其大差異，沒啥奇怪。它由頭到尾意圖及決定，都是商業決定，而非創作決定。純商業作品可以很好看，這沒有甚麼好批評。但當電影因為藉用欺凌、善良的主題，而騙得文化、影評界肯定，無視當中的不誠實，這個時候，討論就變得有價值了。